文/張開力
無為之治是老子思想的核心,老子認為“為無為,則無不治”,此處之“無為”并非無所作為之意,而是指不妄為、不隨意而為、不違道而為。相反,對于那種符合道理、順應規律之事,就必須以“有為”為之。由此看來,“無為”只是一種方法和路徑,“無不治”才是最終目的。事同此理,法官辦案要取得良好的社會效果和法律效果,實現“無不治”的局面,就要選對方法和路徑,既要做好“有為”之事,又要修煉“無為”之功。
執法斷案,法官需要正確處理“有為”與“無為”之關系。法彥有云:“法官不得因沒有法律規定而拒絕裁判”,迅速的審判一直被當作訴訟制度的理想。推動審判進程、做好庭審駕馭、出具裁判文書等都是法官職責的應有之意,于此方面法官當以“有為”之勢積極為之,不能拒絕審判,亦不能遲延審判,正所謂“遲來的正義非正義”。同時,由于司法具有被動性的屬性,法官必須保持必要的克制,有所“不為”。首先,司法程序的開啟具有被動性。在古代,早有“民不舉官不究”之慣例;于今日,亦有民事訴訟“不告不理”之原則,司法并不主動介入糾紛。其次,司法的職能定位具有被動性。司法機關的主要職能是裁判是非,而司法裁判必須遵循的程序公正原則要求法官在裁判過程中保持被動性。我國民事訴訟模式既非極端的“職權主義”亦非極端的“當事人主義”,它既體現和反映了法官的組織、指揮職能,又體現了當事人的訴訟主體的地位。在這種訴訟模式下,法官既要做到“有為”,與當事人協同訴訟共同努力發現案件真相,使法律事實盡可能接近客觀事實,實現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統一;又要做到“無為”,在當事人意思自治領域內保持必要克制,還當事人“權利自主”的空間。當為而不為之,是屬瀆職失職;不當為而為之,則屬越俎代庖,同樣逾越了職責與本分。
司法調解,法官亦需妥善拿捏“無為”與“有為”之關系。調解是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矛盾化解機制,它以非對抗的方式化解了大量的社會矛盾,創造了寶貴的“東方經驗”。加強民事訴訟調解工作,對于維護社會和諧、促進經濟發展,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法官開展調解,猶如藝術家進行創作一般,無不是使出渾身解數以求達到最令人滿意的效果。畫家作畫總是審慎斟酌“留白”,讓觀者從空白處去體會畫家抽象無形的思想感情,如南宋馬遠的《寒江獨釣圖》,只見一幅畫中,一只小舟,一個漁翁在垂釣,整幅畫中沒有一絲水,卻讓人感到煙波浩渺,正所謂“此處無物勝有物”。樂家演奏也從不一曲作罷皆是鏗鏘之聲,而是抑揚頓挫,讓聽者從無聲處去體會曲者最震撼的心聲,如白居易《琵琶行》中,“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正所謂“此時無聲勝有聲”。事殊理同,法官調解也需要適時“留白”,充分尊重當事人的意思自治和調解意愿 。“天地之間,其尤橐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天地之間正像風箱一樣,正是因有了空間進行運作,才能在運作之中生化不息。給予當事人充分的權利自主空間,讓糾紛的多元化解方案得以充分醞釀,最終達成化解糾紛、案結事了的良好效果。同時,法官也要以“有為”輔之“無為”,“能調則調、當判則判”,不能久調不決;并細心甄別、嚴格把關,防范虛假訴訟,杜絕以調解之名侵害國家、集體、他人合法利益的情況出現。
提升司法公信力,法官更需嚴守 “有為”與“無為”之界限。丹寧勛爵在《法律的訓誡》中曾言:“法官不僅要主持公正,而且要人們明確無誤地、毫不懷疑地看到是在主持公正,這一點不僅是重要的,而且是極為重要的……原因很簡單,公正必須來源于信任。”司法公正是司法審判的生命線,然而當前社會,司法公信力并不高,癥結即在于社會公眾對司法缺乏信任、缺少信心。而重拾社會信心、重塑司法公信力,既需要法官群體的積極“作為”——不斷提升業務能力、改進工作作風,塑造專業、高效、勤勉的法官形象;亦需要法官群體的消極“無為”——與違法亂紀劃清楚河漢界,嚴守法官職業道德底線,做到清正廉明,忠于職守。只有在利益誘惑面前做到消極“無為”, 才能在法官職業生涯中真正做到璀璨“有為”。
“無為”者,“無違”也。法官之“無為”,無違于法律,無違于規律,無違于民心。正所謂“知止而可行”,只有明確了行為之邊界,于界外“無為”,才能在既定框架內“從心所欲”而不逾矩,最終實現“無為而無不治”的良好局面。當前,法治社會建設、社會矛盾化解、司法公信力重塑都要求法官正確處理“有為”與“無為”之關系,而這其中的“度”則需要法官在司法實踐中審慎斟酌、妥善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