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志凱
三線建設中企業搬遷的經驗與教訓
■董志凱
20世紀60—70年代三線建設中的企業搬遷對加快建設速度是有效的。當時企業搬遷總體部署的特色為低投資、緊運行;建設三線與調整一線相結合;各地從實際情況部署。撫今追昔,此次企業搬遷經驗教訓豐富:備戰背景與強大的動員能力成就了三線企業搬遷;分工管理與細節安排使搬遷得以運行;搬遷企業及其職工付出了巨大代價;能否重建協作關系與市場網絡、科學規劃城鎮決定企業搬遷的成敗。
三線建設;企業搬遷;工業布局
董志凱,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研究員。(北京 100836)
【編者按】三線建設是一場規模空前的重大經濟建設,這一戰略決策在新中國發展歷程中產生了重大影響。1965年是以三線建設為中心的第三個五年計劃正式制定并全面實施的第一年,今天,半個世紀過去了,三線建設結束也有30余年,但是在中西部開發建設仍是國家重要課題的今天,在積極探討新常態下如何轉型、調整戰略布局的今天,深入探討三線建設歷史,總結三線建設經驗教訓,依然有著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本組三篇文章,是有關三線建設企業發展和變遷的最新研究成果。企業搬遷是三線建設的重大事件,董志凱一文運用大量已刊和未刊的文獻資料,對這一情況進行了全面的宏觀研究,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20世紀80年代初期,中國開始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小三線建設進入軍轉民時期。這一時期小三線企業舉步維艱,同時成為國企改革的主要對象。徐有威、楊華國對此背景下的上海小三線建設的盈與虧進行了微觀探索。三線企業受“靠山、分散、隱蔽”選址方針的影響,屬于城市和鄉村之間的特殊“單位社會”,改革開放以后,三線企業的社會狀況發生極大變化,張勇一文主要運用社會學理論探討三線建設企業性質及其轉變。三篇文章從宏觀到微觀,前后呼應,經濟學、歷史學和社會學相結合,展現出多學科研究的優勢,將促進相關研究的深入。
在確立三線建設決策的同時,毛澤東多次提出一、二線重要企業向三線搬遷①。1964年8月,毛澤東在北戴河強調從新的戰略方針出發要重新布局工業,明確提出:一線要搬家,二線三線要加強。②由此,一線企業搬遷成為三線建設的重要一環。三線建設中的企業搬遷,既不同于日本侵華戰火中企業被迫從沿海向內地轉移,也不同于21世紀西部開發的作法。其中有豐富的經驗和教訓。
今天的西部大開發和中部崛起戰略在某種意義上接替了當年的內地建設(包括“一五”時期的工業化建設和“三線”建設)。因此,在探討新常態下如何轉型、調整戰略布局的今天,研討三線建設的歷史,包括其中的企業搬遷,仍有大量潛在的空間和價值。筆者在編輯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檔案資料過程中接觸到一些三線建設的相關文獻,試圖從一個角度作初步探索,就教于親歷者和專家、學者。
(一)低投資、緊運行
毛澤東于1964年強調三線建設時,國家的財政收入只有2800億元,卻要投資1000億元。投資比例接近38%,當年1—4月財政出現支大于收的情況,決定了基建計劃絕不能超過1000億元預算。在這種情況下,國家只能按較低投資的方案安排三線建設。
當時的國家主席劉少奇說,指標向高調容易,向低調困難,所以要留有余地。時任副總理的鄧小平要求,年度計劃也要留余地。各部門各地區,拿多少錢辦多少事,只有中央規定的才能辦,要減掉可以減的。這樣,為搞三線而增加的投資,就需從內部調整;而且擠出來的投資必須省著用。當時決定從農業擠25億,從國防擠15億,文教擠10億,工業交通內部擠10億~20億,共擠出來60億~70億元搞三線建設,以便在戰爭的危險環境中使“屁股坐穩些”。③即使是擠出來的三線建設投資,仍導致國家財政支出中的積累率迅速提高。1964年初的財政預算曾接受“大躍進”的教訓并受財政困難的條件約束,預算中積累率從1960年的42%降至19%左右,三線建設開始后,1965年的財政預算迅速增加到21%左右(第一個五年為24%左右)。④
面臨財力限制,為了落實三線建設計劃,在1964年8月國家計委召開的1965年年度計劃座談會上,時任計委主任李富春對原有城市的工業布局作了部署:調整第一線,積極建設第三線,就要控制第一線,特別是第一線的大城市。當時全國百萬人口以上的大城市有14個,9個在第一線,3個在第二線,兩個在第三線。就是在第三線,從戰略考慮也被認為目標太大了。因此,在工業布局上,第一線不上一個新項目;續建項目能縮小規模的就縮小規模,能“一分為二”的就準備“一分為二”;能夠遷移的就遷移。
針對嚴峻的國際形勢,三線企業的建設實施對口幫建,以老帶新,企業搬遷的運作十分緊迫。1964年9月國家計委初步部署后,當年就有29個項目、近萬職工遷建。在整個三線建設過程中,“低投資、緊運行”是貫穿始終的特點。
(二)建設三線與調整一線相結合
在“一線要搬家,二線三線要加強”方針指引下,企業遷移的部署十分復雜。劉少奇指出:我們現在還要靠一、二線吃飯,一、二線的生產多增加一些,建設三線的力量就更加強大。1964年全國計劃會議之后,李富春于9月13日向毛澤東匯報了三線建設的初步部署和安排⑤:提出建設第三線,必須與調整第一線相結合,采取“停、縮、搬、分、幫”五種辦法。遷移的不僅是企業,還包括科學研究機構、設計機構和大專學校在內。
從1964年開始,一些重要的工廠和車間,通過一分為二或全搬的辦法遷移到三線。頭兩年冶金、一機、農機、化工、鐵道、郵電六部先遷66個項目,加上軍事工廠和其他行業遷的工廠,大約有100個左右的工廠或車間內遷。相應地,要把有關的科學研究機構、設計機構和大專學校內遷或一分為二。
對于一、二、三線大中城市的老企業,首先是上海、天津、沈陽、北京、廣州、武漢、重慶七大城市的重要老企業,有計劃地進行技術改造,以利于整個工業技術的發展和幫助三線建設。
凡是新建的工廠,必須是“小而分”,而不是“大而全”,必須盡可能采用新技術、新工藝,少占地,少用人,提高勞動生產率。非生產的建設,必須因陋就簡。
1964年9月18日,薄一波就1964年和1965年工交企業搬家問題向中央和毛澤東提出報告,總的精神就是既要迅速行動,又要搬而不亂。對遷廠提出十個注意要點。國家經委與工交各部研究,提出了初步搬家方案。冶金、一機、農機、化工、鐵道、郵電、石油、地質、建工等九部提出了初步遷廠方案。
搬遷項目的布點,要同三線地區整個工業布局統一安排。要認真貫徹執行毛澤東指示的多搞小城鎮的方針,實行大分散、小集中,以達到戰略隱蔽的目的。在具體布點時,要兼顧國防安全和經濟合理。少數國防尖端項目,必須按照“分散、靠山、隱蔽”的原則進行建設,有的甚至還要進洞。一般軍工企業和民用工業的建設,應當盡可能靠近原料、燃料、水源、電源,并且把一些在生產上有密切聯系的工廠成組地布置在一起,建成一些適當分散的工業點。⑥
(三)各地從實際情況部署
承擔搬遷任務的各大區均積極響應中央的三線建設決策部署,并結合各區實際情況提出實施要領。
時任東北局書記顧卓新結合以往東北經驗提出,這次搬了以后,有了戰爭不怕,沒有戰爭更好,布局合理了,好東西發展了。過去經驗證明,搬要做好動員工作。要成套地搬,多的先搞分廠,過兩年再變成獨立的廠。可否實行包的辦法,譬如東北包西北,華東包西南。現在就要派人前去勘查,要條塊結合起來。比如,鞍鋼可以搬出四座高爐,一個鋼廠,搬走以后,鞍鋼能力還是三四百萬噸。打起仗來,整個農村都是三線,必須把農村搞好,不能設想都退到老山林里去。
華北區提出初步設想:關于一、二、三線的劃分,京漢線以東和華北平原為一線,燕山、太行、呂梁、伊克昭盟、河套地區、晉西南為三線;其余地區為二線。為了更好地支援三線建設,一線還應抓緊技術改造、設備更新,充分發揮現有企業的潛力,在高、精、尖、新方面多做一些工作。本區的三線建設應盡可能因陋就簡,因地制宜,真正做到多、快、好、省。必須注意糧食、輕工產品、路、水、電的平衡配套。對過去已有一定工業基礎的地區(如包頭),在這次調整工業布局中,應適當地進行填平補齊,發揮其應有作用。在遷廠中對疏散人口問題,應一并加以考慮。
上海市時任副市長宋季文指出:關于沿海和內地的關系問題應有一個比較完整的、正確的認識。搬家不是消極的,應該是積極的,是為了適應備戰的要求,為了工業的合理布局,也是為了更好地發展生產。從一線搬走一部分工廠以后,國家需要的許多軍工、援外、出口、支農、市場等產品和財政收入,仍要依靠一、二線來解決。因此,一線留下來的工廠,一定要把生產搞好,一定要把工業革命搞好,一定要大力提高勞動生產率、降低成本、增加收入。只有這樣,才能為建設三線積累更多資金,提供更多新的技術裝備,輸送更多的技術力量,也才能更好地擔負起國家交付的各項任務。1958年以來的6年中,上海3/4的基建投資用于老廠的改造。上海搞出來的一些新技術的廠應該搬到三線去,但可以留一些種子,在上海繼續搞。搞起來以后,再一分為二,或一分為三搬到內地去,采取細胞分裂的辦法。這樣,可以搞得更快一點。
陜西認為,現有工廠都集中在隴海沿線的西安、寶雞、咸陽等地。今后新建工廠,可擺在漢中、西侯線和隴縣等地。甘肅提出,可以在天水擺些精密機械和儀表廠,在張掖擺些重型機械工業,在靖遠擺些化學工業。河西走廊長達1100公里,在沿線建廠完全適合分散、靠山、隱蔽的原則,只要修很短的鐵路支線和公路線就可以建廠。青海認為,為了改變原鹽生產集中在沿海的局面,應及早開發柯柯鹽湖。寧夏提出,今后建廠可放在石嘴山、銀川、青銅峽、吳忠地區,可以綜合利用該區的煤炭,發展化學工業。新疆提出,庫爾勒地區可以作為新工業點。為了進一步擺開布局問題,必須有必要的鐵路建設。
中南區李一清指出,二線是三線的前沿、一線的后衛,二線有搬(搬出去)、有接(搬進來)、有建(建設某些少數的或個別的新項目)。要保證重點,兼顧一般。有些產品有計劃地多搞幾個制造點。搬家應做到通、快、省、穩。通就是做細致的思想工作,在此基礎上做到快、省、穩。
長達十幾年的三線建設有兩次高潮。第一次是1964—1966年。第二次是1969—1971年。大規模的企業搬遷主要在1964—1970年進行。
(一)1964年搬廠的29個項目
經過全國計劃會議討論,確定在1964年立即動手遷建的共29個項目,9724人。其中,冶金部4項,550人;一機部2項,510人;農機部3項,1020人;化工部8項,2680人;石油部2項,110人;郵電部1項,820人;國防工業9項,4034人。
這29個項目中,到四川的14項,到貴州的6項,到江西的2項,到云南、陜西、寧夏、青海、內蒙古、湖南和河北省張家口的各1項。這些項目大都遷到中小城鎮或大城市的遠郊區,只有少數幾個工廠(或車間)遷到成都、重慶、貴陽市區,主要是加強那里已有工廠的生產能力,且人數不多。這些項目多數都可以利用已下馬的現成廠房或者并入現有工廠。生產所必需的煤、水、電、交通運輸都可以供應得上。⑦
(二)1965年搬遷的項目
中央確定第一批從一線搬往三線的項目原定226個,后經各部審查調整,撤銷了18個,追加了6個,合計214個項目,至1965年上半年搬完了51個,預計到年底搬完127個,遷出職工約4.8萬人,設備約6700臺。
1965年1月,根據三線建設需要,黨中央、國務院決定將沿海省份部分重點大學科系,搬遷至中西部地區建設分校,首批院校有七所,分別是:清華大學無線電系內遷至四川綿陽(西南科技大學前身);北京大學數學力學專業與技術物理系、無線電系,內遷至陜西漢中(陜西理工學院前身);南京大學五個系內遷湖南常德桃源縣開辦分校(華南光電集團);上海華東化工學院(現華東理工大學)在四川自貢建設分校(四川理工學院前身);唐山鐵道學院內遷至四川峨嵋縣(西南交通大學前身);大連醫學院南遷至貴州遵義(遵義醫學院);北京礦業學院內遷至四川合川(中國礦業大學前身)。
(三)“三五計劃”時期搬遷的項目
1965年8月21日,在全國基建工作會議上,谷牧作了三線建設搬遷工作報告,進一步討論確定了今后搬遷的項目、原則及組織、政策。1966年計劃搬遷建設152個項目。
“三五”時期的搬遷規劃,初步安排369個項目,加上1965年底可搬完的127個項目,1964年至1970年共搬遷近500個項目。從一線遷出的職工約19.8萬人,設備約兩萬臺。其中,1966年初步安排搬遷159個項目 (包括1965年結轉的87項),共需投資7.5億元左右。根據國家計委、國家建委的報告,1964年到1970年底“三五”計劃結束,“全國約有380個項目、145000名職工、38000多臺設備從沿海遷往內地”。至1971年7月,“大約還有140多個沒有完成”⑧。總計全國由內地遷往三線地區的項目和企業,大約有520多個。⑨
“三五”時期搬遷的項目,主要是生產常規武器的軍工企業,為軍工配套的金屬材料、機電產品、高能燃料、橡膠制品等企業,生產民用關鍵產品特別是生產三線缺門或短線產品的企業,以及為國防尖端軍工服務的科學研究機構和高等院校的重要專業等。
計劃這批搬遷項目建成投產以后,加上新建的項目,三線地區的產品品種和生產能力將有很大增長,凡是一線能生產的產品,三線基本上都能夠生產,中國工業布局將有很大改善。但這一計劃受“文化大革命”干擾并未完成。
“三五”期間小三線建設開展的過程中,主要建設小型的屬于地方的軍工廠,大中型工廠遠距離搬遷少。
企業搬出比較多的是一線地區,即沿海的幾個大工業城市和大工業基地。其中最多的是東北和上海。如上海機電局從60年代至1977年就有近百家企業抽調4萬多名職工和近萬臺設備支援大三線工業建設。⑩直至今日在三線地區仍能看到許多東北人和上海、江蘇人以及他們的后代。
(四)抽調建設施工力量
除了工業交通系統的企業和設計單位搬遷外,建筑工程部、煤炭工業部下屬建筑工程企業都抽調大批施工力量支援三線。如貴州六盤水礦區于1965—1966年在不到一年半的時間里匯集了近4萬建設大軍,許多單位都是成建制調遷的。?又如1970年為確保“七一”出鐵,冶金部一冶(武漢)、三冶(鞍山)、四冶(甘肅)、五冶(成都)、十三冶(太原)、十四冶(昆明)抽調精干施工力量與主力十九冶集中大會戰。這是確保攀鋼一號高爐1970年7月1日出鐵的關鍵。?
此外,交通部門從北京、河北、河南、山東、安徽等省市,抽調了1500多輛汽車、幾千名駕駛員,同四川、云南的運輸隊伍一起,組成“鋼鐵運輸線”,將數十萬噸建設物資及時運到工地,保證了攀鋼一號高爐按時出鐵。?
(一)搬遷的分工管理
為了加緊選廠、遷廠的各項工作,1964年12月13日,國家計委、國家經委發布《關于搬遷工作分工管理問題的通知》,要求工作必須按照統一計劃、統一行動的原則進行。?具體包括:
凡是從一、二線遷往三線的工業交通企業,國防工業企業和科研、設計單位,大專院校,要由主管部門規劃,報經中央批準后,立即行動;凡是沒有規劃或者有規劃而沒有經過中央批準的,都不得動手;工業交通系統的企業和設計單位的搬遷計劃,由國家經委負責審查;國防工業系統的企業和設計單位、教學研究單位、大專學校的搬遷計劃,分別由國防工辦、國家科委、文教辦公室負責先行審查,送國家經委統一安排。搬遷項目中的擴建計劃和遷入地點,由國家計委負責審定。
搬遷計劃的組織執行,由有關各“口”分別負責,國家經委負責抓總。具體工作由國家經委、計委、科委、國防工辦、文教辦公室各指定一位副主任,組成5人小組負責。
(二)搬廠的具體作法
在組織執行搬遷中,針對上海、天津等地和各部對搬廠工作中提出的許多具體問題,國家經委也作出了規定:
“一分為二”的工廠(或車間)的關鍵設備或專用設備,應該首先滿足三線的需要,有兩套的搬走一套,只有一套的也堅決搬走。但是,如果時間來得及,可以另做一套支援三線;如果目前國家倉庫中有現成可用的,也可以直接調到三線,不必拆遷。關鍵設備或專用設備搬走以后,不需要配套的就不配套了,必須配套的,不論是中央直屬廠或地方廠,都由主管部進行統一安排在1965年的投資計劃內。
搬遷的工廠(或車間),某些固定性的設備,如加熱爐、冷凝器、化工管道、通風管道等,拆遷容易造成損壞的就不要拆遷。
“一分為二”的工廠(或車間),應該挑選優秀的管理干部、技術人員和生產工人成套輸送,優先滿足三線需要,保證新廠(或車間)及早投入生產。勞動力“一分為二”以后,原廠勞動力確實不足,需要補充時,按照企業的隸屬關系,分別由主管部門和省、市在1965年勞動計劃中調劑解決。需要補充的管理干部和技術人員,亦按照企業的隸屬關系,分別由主管部門和省、市從其他企業中調配。
(三)搬遷企業職工的工資和勞保福利待遇
處理搬遷企業職工的工資、勞保福利待遇問題是一項比較復雜的工作。搬遷單位多,職工人數也較多,又多是搬遷到邊遠、偏僻的地區,生活條件差。為此,有關地區和部門首先要做好政治思想工作,教育職工服從國家需要,同時,對于職工的實際困難,也應盡可能地給予解決。?國家經委1964年12月1日《關于搬廠工作中幾個具體問題的規定》和國家建委1965年8月召開的全國遷建工作會議,對搬遷企業單位職工的工資、勞保福利待遇問題作了規定。總的原則是不降低也不提高:
搬遷企業單位職工的原工資標準高于遷入單位(地區)的工資標準的,暫時仍執行原工資標準;低于遷入單位(地區)的工資標準的,應執行遷入單位(地區)的工資標準。如果遷入地區沒有同類產業時,可以參照遷入地區相近產業的工資標準進行比較和確定。搬遷企業單位職工的各種津貼、補貼和勞保福利待遇,都按照遷入單位(地區)的規定執行。原來享受地區生活費補貼、地區津貼、林區津貼待遇的搬遷企業職工,遷到沒有上述三種補貼、津貼的地區,而其同居家屬仍留居原地的,可以仍發給原上述補貼、津貼標準的50%。如果由補貼、津貼標準高的地區遷到標準低的地區,而同居家屬仍留居原地的,除了執行遷入地區的標準以外,還可以發給兩地標準差別的50%。
職工同居家屬仍留居原地的,原來享受的醫療待遇和職工原來享受的冬季取曖補貼,可以暫按原有規定繼續享受,費用由遷入單位開支。搬遷企業單位職工連家遷去安家有困難的,可以發給安家補助費,標準為職工、家屬每人5元,每戶不超過30元,費用在搬遷費中開支;等等。
搬遷工廠的職工,其家屬是否能馬上帶去,可跟遷入的地方商量辦理。最好能攜帶家屬;如果暫時不能攜帶,也應爭取迅速創造條件,在最短期間搬去。此外,如果夫妻都在同一搬遷工廠(或車間)工作,應當允許全家搬去;夫妻分別在搬往兩個不同地區的搬遷工廠工作,由各主管部門和地方商量,調到一個搬遷工廠或地區,一同遷走。
搬遷工廠的職工的防寒被服、蚊帳,需要補助的,經過職工民主評議酌予補助。所需棉花和布票由留給當地的機動布、棉花或者工會救濟工人的布、棉花中解決。所需費用由職工本人負擔,一次支付有困難的,可以動員職工互助,或者由行政借支,分期扣還。對少數經濟確有困難的職工可經過群眾討論,由工會的救濟費給予適當補助。
1971年內遷職工的家屬隨遷的只占百分之二三十,大部分留在沿海,長期分居兩地帶來許多生活困難,而且每年探親增加國家開支,耽誤生產。1971年進一步明確了關于內遷職工家屬的安置措施:遷入地區要主動與遷出地區協商,對家屬內遷做出規劃,并且根據艱苦奮斗、勤儉建國的原則,自己動手解決房子問題,分期分批內遷。居住城鎮吃商品糧的家屬,不論遷出地區的城鎮大小,應準予隨職工內遷,并在內遷企業所在地落戶口;家屬戶口在農村的,原則上也應當準予隨同職工內遷,內遷后,可落農村戶口,但個別確有困難的直系親屬,根據企業安置工作的條件,也可以落城鎮戶口。并規定內遷職工家屬的工作安排辦法。內遷職工的子女,已經下鄉上山的知識青年,原則上不隨職工內遷,需要照顧的(如獨生子女),經遷入地區同意后亦可遷去。遷入地區可以招收為新工人,也可以和當地的知識青年一起,服從統一安排。?
(四)搬遷后遇到的新問題
至1965年中,西南三省已有14個遷建項目建成投產,有44個項目正在施工,還有38個項目在做施工準備工作。情況表明,從沿海地區整套地遷進人員和設備比平地起家要快得多,是加快三線建設的有效舉措。
但是,這些搬遷項目,原來都有幾十個甚至上百個工廠同它進行協作,搬進內地以后,老的協作關系打斷了,新的協作關系能否及時組織好,是一個大問題。工業生產中大的部件可以在全國范圍內組織協作,但是大量小的零部件只能就地組織供應。
西南地區的機械工業當時擔負這樣大量的協作任務很吃力。如果勉強這樣做,就有把一般修配任務和支援農業任務擠掉的危險。因此國家建委報告:現在應當立即抓緊對西南現有機械工業進行適當的調整和改組,并新建必要的配套廠,以便盡早解決遷建項目的協作問題。今后在三線地區遷建和新建工廠,應當事先充分考慮協作條件,并加以妥善安排。?
此外,隨著企業搬遷與建設,三線建設中新建、擴建了一批城鎮,對于城市規劃、城市建設重視不足,安排不夠合理也帶來一系列問題。
(一)備戰背景與強大的動員能力成就了企業搬遷
在“低投資、緊運作”的條件下,企業搬遷的困難不言而喻。在刻不容緩加強戰備的形勢下,中國共產黨運用了在戰爭環境與和平建設中長期形成的強大的政治動員能力和組織調動能力。這種能力既來自新中國建立之前28年的革命戰爭、根據地建設的歷史,也來自新中國建立后14年在政治運動、經濟建設中進一步鞏固的領袖與政黨的威望。當年“好人好馬上三線”的動員口號和榮譽感就是集中體現之一。這是搬遷得以運行的基礎。
(二)分工管理與細節安排合理使搬遷得以運行
在和平環境中,企業從條件較好的一、二線遷至條件艱苦的三線,職工及家屬生活安置,原料動力設備運轉配套,交通通訊、市政公用等一系列問題千頭萬緒不可輕忽。在此過程中,中國共產黨駕輕就熟的群眾路線方法與豐富的工作經驗保證了搬遷中分工管理和細節安排得體,是搬遷得以運行的重要保障。
(三)多重因素造成搬遷企業及其職工付出巨大
在低投資、緊運作,要求“分散、靠山、隱蔽”的背景下,數百企業、數十萬職工家屬轉移,必然導致搬遷的企業和職工付出巨大。由于職工及家屬的諸多物質生活、精神生活、子女教育問題難以一蹴而就,在備戰環境中形成的巨大動員力在和平時期遺留了眾多問題,在和平時期難以持續。
正如攀枝花的全國人大代表1985年所言:攀枝花16個學校中的2萬多學生都是三線的子弟。從恢復高考的1978年一直到1983年,連續5年沒有一個考上大學的。所以三線人痛心于他們這一代人可以犧牲自己,但是兒女沒有知識是最難過的。?
20世紀80年代以來,三線建設作了大量的調整工作,多方彌補首次企業搬遷中的失誤、缺憾與職工的付出,這是黨和國家對歷史負責任的表現。
(四)能否重建協作關系與市場網絡、科學規劃城鎮決定搬遷的成敗
企業是社會經濟生活的主要細胞。現代經濟中企業間的供求協作關系尤其重要。在大規模、遠距離的搬遷中,原有的供求協作關系必然要被新的替代。需要運用計劃與市場多種手段形成新網絡替代已被阻斷的舊網絡;企業的長治久安要以科學規劃的城鎮建設為基礎。從長遠的、可持續的視角考察,重建市場網絡、供求協作關系與科學規劃城鎮建設決定搬遷的成敗。
回顧歷史,黨和國家的歷屆中央領導集體都高度重視中西部開發建設,先后進行了三次大規模的中西部開發。第一次是20世紀50年代以“一五”計劃的156項重點項目建設為中心的大規模中西部新工業基地建設;第二次是1964年至1978年以戰備為中心在中西部進行的三線建設;第三次是1999年啟動至今正在進行的西部大開發和中部崛起戰略。總的說來,三次中西部開發體現了中國共產黨在不同歷史階段對中國社會主義建設道路的思想探索和實踐努力,是一個繼承、發展和創新的過程。
在改革開放新形勢下,中西部開發具有新的時代背景和許多新的特點,但以往三線建設中的許多經驗教訓仍需研究與汲取,豐富的精神財富仍需揚棄,大量的物質財富仍是基礎,如何持續發展仍是中西部開發的主要課題。三線建設研討將為此貢獻成果。
注釋:
①三線建設中企業經歷了兩次搬遷:1964—1970年的沿海企業遷入三線地區;20世紀80年代以后在調整改造中的部分企業搬遷。本文闡述的是第一次搬遷。搬遷的不僅是工業企業,還有全國重點高等學校和科學研究、設計機構等事業單位。
②陳夕總主編、陳東林執行主編:《中國共產黨與三線建設》,中共黨史出版社2014年版,第73頁。
③《鄧小平關于長期計劃問題的講話》,1964年5月27日,載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央檔案館編:《1958—1965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檔案資料選編·固定資產投資與建筑業卷》,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11年版,第451頁。本文以下凡引自此書的內容均只注明文獻名稱或頁碼。
④《李富春關于一九六五年計劃匯報提綱》,1964年10月14日。
⑤《李富春給毛主席的匯報提綱》,1964年9月13日,第452頁。
⑥《全國搬遷工作會議紀要(草稿)》1965年9月2日,陳夕總主編、陳東林執行主編:《中國共產黨與三線建設》,中共黨史出版社2014年版,第182-185頁。
⑦《李富春、薄一波、羅瑞卿:關于一九六四年搬廠問題的請示報告》1964年10月10日,中共中央于同月26日批準該報告,第494-495頁。
⑧國務院、中央軍委批轉國家計委、國家經建委關于內遷工作中幾個問題的報告附件,1971年7月14日。
⑨陳東林:《三線建設歷史概述》,載陳夕總主編、陳東林執行主編:《中國共產黨與三線建設》。
⑩《上海機電工業對三線建設的貢獻》,載倪同正:《三線風云》,四川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70頁。
?賈偉:《水城礦區創業紀實》,同上,第103頁。
?秦萬祥:《攀枝花鋼鐵工業基地是“三線”建設的成功典范》,載《中國三線建設研討會論文集》,2015年3月。
?中共重慶市委黨史研究室征研二處:《三線——一個時代的記憶》,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2014年10月 8日。
?《甘肅三線建設》,蘭州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376頁。
?《國務院批轉勞動部關于搬遷企業單位職工工資和勞保福利待遇問題暫行處理辦法的通知》,1966年1月8日,陳夕總主編、陳東林執行主編:《中國共產黨與三線建設》,中共黨史出版社2014年版,第205-207頁。
?《國家計委、國家建委關于內遷工作中幾個問題的報告》,1971年3月8日,《甘肅三線建設》,蘭州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440-442頁。
?《國家建委黨組關于西南三線建設幾個問題的匯報提綱》1965年6月14日,第462-464頁。
?騰訊嘉賓訪談,陳東林:《三線建設軍事上有成就經濟上不劃算》,2009年8月30日。
【責任編輯:王立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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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518X(2015)10-000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