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德學者觀及對中國學者人才計劃的解讀

■馮壽林 劉小干 馮小林

一、問題的提出

孔德，實證主義之父，是著名的實證社會學家。其一生致力于向公眾傳播他的實證哲學思想，并以此來喚醒和引導有利于社會改革的正確意識與社會責任。孔德的學術觀點也為教育研究提供了一種社會學視角，其實證精神和社會學方法對當前的教育研究，仍然具有理論意義和實踐意義。［1］

孔德明確提出了工業社會的發展離不開科學與道德的統一的觀點。孔德認為，科學與道德的統一關系是知識的統一、科學與人文價值的統一，以及道德建設與文明發展的統一。唯有如此，才能避免唯科學主義的偏執，從而有利于現代文明的健康發展。［2］孔德在尋求社會改革途徑中形成了道德-政治理論，“道德理論是政治理論的基礎，道德的重建對政治秩序的建立具有重要作用，運用道德觀念可以化解政治危機。”［3］而孔德學術思想的核心，是關心如何維持社會秩序。孔德認為，維持社會秩序需要情感、行動、理智一體的人性結構，實現利己與利他相融合的家庭結構和社會結構，［4］實證哲學精神才是實現社會有序和社會進步的基礎。［5］孔德特別強調，工業社會即是實證社會，宗教在實證社會中仍然具有實際效應，可在維護社會穩定和秩序中發揮作用。同時，孔德意識到了學者角色在工業社會的特殊作用，學者、牧師和實業家在社會上分別承擔不同角色和職責。［6-8］學者，包括科學技術工作者和牧師（社會工作者），［9］在維持國家權威、傳遞友愛和社會有序等方面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10］（P269)在現有研究中，鮮有文獻對孔德社會學中關于學者角色的觀點進行深入考察。基于此，本文對孔德實證社會學的學者觀點進行解析，并結合我國的各類學者人才計劃的現狀進行解讀，以此對目前國家與地方實施的學者人才戰略進行探討。

二、孔德的學者執掌社會精神權力的觀點

孔德認為，實證科學體系是人類工業社會的理性知識，工業社會是一個非常美妙的物質文明的頂峰社會。在社會動力學中，孔德主張精神權力與世俗權力的分工。其中，銀行家、工業家和商人需要掌握世俗領域的權力，取得社會經濟生產流通的實際控制權；學者和科學家需要掌握精神領域的權力，占領社會的領導地位，發揮特殊的社會作用。［8］

（一）學者是可信的意見的發出者

孔德在政治與社會的恢復重建中提出兩種方案，一是由君主來承擔重建任務，二是由人民來負擔重建任務。歷史表明，君主與一般民眾都沒有承擔重建任務的可能性，正是二者的分歧造成了恢復重建的困難。因為二者提出來的改革方案都是基于自己的意見，即武斷意志。［11］在與圣西門工作和交往期間，孔德寫了《意見與欲望的一般區別》一文，這篇文章的觀點與圣西門的“實業制度”的觀點一致。因為圣西門贊成在實業制度的社會中，學者掌握文化、科學、教育的大權。孔德在該文中深入指出，民眾缺乏理解現在的能力，真正的意見不是產生于統治者和被統治者當中。事實表明，統治者們為了維護統治地位夸耀自己具有政治的見識和能力，更不可理喻的是，被統治者由于對政治之類的事情的真相不明，從而理所當然地認為憑借本能就能對政治制度給出正確的意見。用孔德自己的話說就是“君主有違事實，而人民抵觸原理，兩者一直都很難被認識到”，人們通常稱之為“意見”的東西實質上只是人們的欲望。而實際上，意見的產生不是如此簡單的事情，意見區別于欲望，“只有進行了專門研究的少數人才能提出”，也只有靠少數專門研究者所揭示的手段才能落實多數人的欲望。基于此，孔德認為，多數人應恭聽少數專家學者的意見。［12］(P9)

(二)學者是新精神權力的教育者

孔德把人類文明的演繹階段分為神學階段、形而上學階段和實證階段三個階段。其中，實證精神是解決道德混亂和統一精神的唯一的可行性基礎。1825年，孔德在《關于科學與學者的考察》一文中認為，社會物理學是一個未建成的科學體系，學者們需要繼續努力，夯實以實現不同集體的有機聯結與社會和睦的新精神的權力為目標的社會基礎。［12］(P13)

作為社會必然性法則，孔德在其重建社會體系中，區分了精神權力和世俗權力兩種社會權力。孔德提出，新精神的權力是實證社會的基礎。也就是說，在新的社會政治方面，需要區分理論上的精神權力和實踐上的世俗權力，這兩種社會權力分別由不同人物掌握。其中，精神權力在學者的手中。學者是思考階層，是社會的領導階層；世俗權力在工業領域的首長手中，實業家是行動或實踐階層，是處于從屬地位的。［11］新精神的權力需要靠教育來傳播和穩固，唯有學者能夠擔當此任。從新精神權力的作用來看，孔德不贊成圣西門和其他經濟學家的 “產業的利益可以自然調和”的觀點，因為缺少新精神權力是不可能解決世俗權力（工業產業）的根本問題的。所以，學者應該為樹立新精神權力而組織起來。這就是他后來主張的哲學家和學者執掌社會精神權力的核心觀點。［12］(P9)

孔德的精神權力是區別于世俗權力的。有人解釋到，世俗權力是以惡制惡的方式，利用懲罰與暴力來維持社會秩序。精神權力是通過內在的精神力量，用善把惡控制起來以維持社會秩序，從而實現絕對真理。［13］孔德強調，增長和擴大人們的科學知識，并且完善以科學知識為基礎的各種技藝，使人們有能力正確、迅速而且有效地主導人類社會的改進和進步。

三、孔德學者觀的實踐

孔德不是象牙塔的學者，而是市民社會的學者，實證社會建設的基礎是統一認識和統一知識的新體系。為此，孔德走出了學術研究的象牙塔，來到廣闊的天地宣講實證精神體系。

（一）孔德為學者們開設的專業學術講座

孔德不僅從事理論著作，而且還做理論宣傳。為了克服當時社會的種種混亂，統一認識，統一知識，以實現知識體系的革新，孔德認為，有必要對國民進行科學的普及教育，通過科學教育達到知識的統一，從而提高人民的科學精神和實證精神。孔德特別強調，科學發展是按照一定的序列展開的，一門科學的成熟推動另一門科學的誕生。因而，他主張按照這一科學發展序列進行全科教育，即依據認識從一般到特殊的規律，先教授最一般、最普遍的科學。數學是自然科學的方法和哲學基礎，天文學是自然科學的一切部門的發源地，然后再依次教授要求嚴格的物理學、化學、生物學，最后是社會學。

1826年的一天，時年僅28歲的孔德首次邀請一些科學家等名流人士齊聚其住處參加講座，親自授課“實證哲學講座”。［12］(P13)各領域科學家傾聽一位年輕書生的講座，這足以證明孔德的實證哲學的學術影響力。中途，孔德由于疾病終止了講座，但在身體康復后，再次堅持他的講座，最終一共為科學家、教授和研究生等人士開講了七十二講。講座內容涉及：一是序論系列的，如實證哲學講座的目的、計劃和實證哲學的性質；二是各門基本學科的哲學論述。

（二）孔德組建協會為工人開設科普講座

新的實證知識體系不僅需要在學術界的學者間交流，而且更需要為廣大群眾所知曉與掌握。孔德身體力行，于1830年組建了理工科協會，并擔任了四年副會長，以聽眾自由參加的方式向巴黎工人進行科學普及教育，并以通俗天文學講座為首要講座知識。在1848年前，孔德先后為工人進行了長達18年之久的科學普及教育。暫且不考慮孔德的資本主義的階級立場，孔德通過學者實踐的方式，實現了把工人階層納入自己的實證哲學教育的最廣大、最基本的實施對象的目標。孔德在當時的歷史環境中，注意提升人特別是工人的素質也是一件功不可沒的好事。［14］

四、基于孔德學者觀對中國學者人才計劃的現狀解析

在實證社會建設思想中，孔德認同代表理性的學者角色的作用，認為學者的正面角色是與人的理性聯系在一起的。人的理性的發展是進步的標志和文明的表現，現代工業社會是人的理性精神的社會。理性情感更能夠使人從“愛自己”到“愛他人”，這不僅是道德領域的問題，也是社會科學領域的問題。孔德贊同科學，身體力行地開展市民教育，主張愛與利他主義，推崇理性。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這些觀點令人難以置信。但一百年后來看，這無疑是對人類文化和思想的貢獻。任何一種思想都具有傾向性和時代局限性，但科學還是具有一定的客觀法則。客觀地說，排除階級意識形態和時代發展等成分，孔德的思想與行動是那個時代的一種超然。［15］

科學是沒有國界的。從人類共有智慧和知識中吸取精華為我所用是我們發展的一種需要。所以，在社會建設與社會管理中，需要有效發揮學者的特殊作用。學者的主要職責：一是具有促進科學發展及本學科的發展、服務社會、成為時代的道德標桿的歷史使命；二是具有自由學術、培養與指導學生、創新和傳遞知識的學術責任；三是具有科學造福人類、影響政府行為和反對偽科學的社會責任。［16］為了適應我國目前的經濟轉型和國家關鍵時期的發展目標，政府任命學者參政和吸納學者服務社會的人才計劃，皆有孔德所提倡的哲學家和學者在社會改革中占領導地位的思想的影子。

（一）學者進入政治決策的高層次官員隊伍

在孔德看來，學者是一種社會生產力的先進要素，能夠準確地判斷社會改革的要旨，所以，學者以其自己的獨特見解與思想優勢在社會管理中起到的作用已經獲得許多國家的認同。在美國，朱棣文在1997年因“發明了用激光冷卻和俘獲原子的方法”榮獲諾貝爾物理學獎，2008年被提名為美國能源部長。2013年，奧巴馬指派麻省理工學院的核能物理學的教授厄尼斯·莫尼茲為新任部長，厄尼斯·莫尼茲自身就是該領域世界一流的科學家。［17］無獨有偶，在中國，學者的作用也越來越獲得了政府組織的重視和肯定。學者作為社會精英，不僅關心自己的科學知識及應用，而且還擔負著社會政治責任。所以，學者已從社會邊緣逐步走向社會中心，“學者參政運動”是一種科學文化利用和科學的社會價值定位，已成為現在政治體制內一種較普遍的現象。［18］

在政策上，我國頒布的《黨政領導干部選拔任用工作條例》等組織人事辦法和2014年年底發布的 《2014—2018年全國黨政領導班子建設規劃綱要》等，為任命高校校長為政府高層次官員提供了依據。例如，《2014—2018年全國黨政領導班子建設規劃綱要》明確要求，“注重從國有企業、高校、科研院所等企事業單位領導人員中培養選拔黨政領導班子成員”。并指出，“在領導班子知識專業經歷結構方面，重視充實熟悉現代工業、現代農業、現代服務業、新型城鎮化、生態文明建設和信息化建設等方面工作的干部”。在實施中，我國重視運用學者的智力貢獻來促進社會發展，并結合學者的專業特長讓他們參與政治決策。例如，任命高校校長為國務院相關政府部門負責人。據媒體統計，我國已先后有49名高校校長任部級或以上高官。［19］

（二）社會建設需要聚集國內外優秀學者

孔德認為，學者是專業的研究人員，在社會中處于領導社會發展的地位，具備服務廣大人民需求的專業知識和技能。為此，我國需要極力補充優秀學者來發展社會，以此增強社會建設的主力軍。直接從海外引進領軍人才的千人計劃已經成為我國的國際品牌，并產生了吸引各領域頂尖人才“到中國去”的效應。［20］除千人計劃之外，還有其他各類人才計劃從海外引進富有創新精神并掌握前沿科技的留學人才，為我國科技和產業發展提供智力和技術保障。同時，2012年，依據《國家中長期人才發展規劃綱要》，配合海外高層次創新創業人才計劃，專門為國內培養高層次創新創業人才制定了國家高層次人才特殊支持計劃，簡稱“國家特支計劃”，亦稱“萬人計劃”。萬人計劃，是一項針對自然科學、工程技術和哲學社會科學多領域的，重點支持杰出人才、領軍人才和青年拔尖人才三個層次的，用時十年面向國內遴選1萬名左右高端人才的宏大計劃，其目的是加快培養和造就一批為建設創新型國家提供堅強支撐的高層次創新創業人才。

此外，地方上也出臺了相應的人才計劃，如江西的井岡學者、江西省贛鄱英才555人才工程計劃、江西省主要學科學術和技術帶頭人培養計劃、江西省青年科學家培養對象計劃等等。

（三）學者參與社會服務

孔德為學者開展專業的學術講座是一種值得倡導的服務社會的實踐精神。我國學者掛職鍛煉服務地方發展的計劃就是充分發揮更多高層次學者的作用，服務政府職能部門的核心專業崗位。例如，江西省地方政府每年會接受中組部及團中央選派博士服務團到本省掛職鍛煉和派出人員到基層掛職鍛煉。

孔德為工人階層開設科普講座的實踐也值得借鑒。為提高人民群眾的科學素質和人文素質，江西等省近幾年開展了社會科學普及宣傳周暨年度學術活動周，利用學者所掌握的專業知識，圍繞著與人民群眾工作生活息息相關的熱點難點問題，深入城市、鄉鎮和農村的社區、機關、學校、企業等，開展科學普及工作和學術講座，為地方經濟的發展提供精神動力和智力支持，同時也豐富了人們的精神生活。據初步統計，2014年學術活動周期間，參與活動的單位有400多個，主導型學術講座開講38場，兼有專題知識講座和展板宣傳、現場咨詢和媒體訪談等各大類社科普及和學術活動300多場次，圖書和資料發放數十萬份，眾多不同階層的群眾受益。［21］

2015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參加十二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上海代表團審議時表示，希望在人才政策方面有所作為，現有情形下需要集聚一批站在行業科技前沿、具有國際視野和能力的領軍人才。［20］在推進高層次創新創業人才的示范引領作用的同時，也要發揮一般層次人才的集體的基礎作用，為整個國家形成想做人才、爭做人才的社會氛圍，呈現開放、合作、競爭的人才發展秩序。［22］

孔德在學者觀的實踐中向后人展示了學者的思想高尚、學術精湛與服務精神的品格。孔德認為，工業社會的經濟發展，歸根結底就是科學創新的推動。我國已然也認識到了科學創新的核心力量，就是掌握新科學技術的人才。發揮人盡其才的人才觀和學者的積極主動性來推動社會文明和發展，是孔德的實證社會思想的要旨和他一生真實實踐的寫照，也是我國建成全面小康社會的必然要求和良好途徑。被后人推崇為大哲學家和大思想家的孔德，身前屢遭冷遇，生活貧困。與孔德所在時代不同的是，現在我國學者能夠在經濟發展良好、政治穩定和千載難逢的民族復興時機中通過各項人才計劃獲得支持，而且還能夠在創業的過程中實現自己研究成果的商業化，進而促進科學研究，通過自我的成功來帶動社會的成功。在創新驅動戰略下，在國家經濟發展的轉型時期，學者的價值不僅體現在教學和科研等學術的基本價值上，而且體現在參與創業創新的社會價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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