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敏的詩（五首）

長島

你曾在陸地的正北分割世界

用一座被語言定義的橋

我最終未能抵達那里

霧雨持續封鎖海上

鎖住一旦進入就毀滅的禁忌

很多天之后我才承認

不關天氣的事

是我放棄了

就讓它在你的描述中

在想象中

保持完整

登不上的島

懸掛在陸地的正北

吸引我的都是不可能的事

我放棄的都是窒息過的美

喉結

今天我坐在這里

想到“喉結”

這是個發酵的名詞

就和你的輪廓一樣

帶著酒后的酸澀充滿誘惑

隨即它鉆進唇齒間那一小片黑暗

停在舌頭的表面

再向下三厘米

就能觸到最迷人的部分

一塊漂亮的軟骨

一只亞當的蘋果

一一你的喉結

像是要定居在我的夢境

提醒著“唯一永不可再現”

來一劑止疼藥

或者致幻的光

我沒有停止沒有安分過

直到你點燃無聲的大火

我才稍微學會住口

就冷卻著

想做的也許僅僅是

給夢照一張相片

有些面孔，是死者的面孔

昨夜應該又下過雨

此刻已近中午

室內還很黑

我的頭腦不斷下墜

昏沉沉攪進你的生活

窗外的幾裸樹

長滿墨綠色的葉子

空氣帶著水汽

像很久都不會晴天的南方

像你臉上那團化不開的疑慮

有把尖利的短刀

多年前就刺進你

我想過替你包扎傷口

但那尖刀早已成為你的一部分

塑造著你

一陣悶雷轟響

天色更晴了一層

我忽然感覺到

你也正變成一把尖刀

一下下刺向

越來越暴躁不安的我

不遠處街上有人撐起了傘

有人跑了起來

有些面孔

是死者的面孔

我們互相攪拌

一個又一個幫兇

柳樹

路邊的柳樹落光了葉子，

呈現出一個完美的弧度。

昨天在樹下行走的人，

和前年最沖動又失落的那個一樣，

有股內在的氣力漸漸消散，

某些瞬間重新匯聚。

往往，你要知道：

愛和激情其實是一回事兒。

湖邊

你醉了才來見我。

深夜的湖邊偶爾有寧靜的蟲鳴，

三兩乘涼的人漸次都起身走了。

你真不該把頭枕在我的腿上，

那使我相信我是這個世界上

除了你母親之外你最重要的女人。

你的猶豫毀了我們，

不止一次。

有晚歸的酒鬼說著醉話從不遠處經過，

天空還下了幾場陣雨。

你吐出許多真言之后閉目熟睡，

我抱著你的臉，

塵世都在我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