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策蘭（八首）

君兒

禪師

禪師告訴我們

人世是為更好的出世

將來他的心愿是辦一所孤兒院

辦一座慈善醫院

建一座廣濟小鎮

只是廣濟在山中

不知這個小鎮應坐落何處

禪師告訴我們

菩薩畏因

眾生畏果

并讓我們記下來

禪師說不同宗教

不同法門

原本清涼一味

禪師說他不敢破齋食肉

呵佛罵祖

因他沒到此境

還穿不過去

禪師希望

這世上多一些信佛的人

那樣人間災難

就可以大大減少

阿彌陀佛

我信

我抱著我的鍵盤

像抱著人人害怕的原子彈

我抱著我的黑色鍵盤

上床 你抱著我菲薄的

塵世愛戀

這些天書上帝也未必會讀

我抱著它可能變換出來的

詞與詞的組合連綴

像抱著我兒時聯翩的夢

我抱著它敲擊 敲擊

把黑色的命敲出血來

卷煙

我學會了

當天空由藍變紫

暮色籠罩

城市變得灰茫時

在陽臺

用細薄的卷煙紙

卷一個小小的

松懈的煙卷

打火機一次次點火

但它們很難引燃

像初學寫詩時一樣

我熱情而笨拙

為一次次

痛快淋漓的燃燒

不惜以手指和嘴唇

碰觸火焰

讀策蘭

是的

我們也可以說出

身邊的苦難

但這苦難總是如此浮淺

應該怎么嘗試敘述

并把真實變成美感

在中國

應該怎樣讀策蘭

這是午后的陽光

幾乎和往日一樣

然而什么改變著它的質地

使毀滅的愿望勝過了

希望

在午后拆著一件毛衣的鈕扣

測度余下的時間

是否仍歸你我

所有

故鄉

橙黃的秋柿

掛在老家院里

三棵柿樹上

坐了一上午的汽車

拔了一院子的雜草

我才站在了它們面前

我摘下一枚又是一枚

然后把它們并排碼在

陽光的下面

三棵柿樹和一圈磚墻

這是我的老家

一堆無人品嘗的柿子

這是我想留都留不住的

云影與天光

我拆了豬圈驅走蛛網

像一個異鄉人

把故園打量

三棵柿樹和一堆秋柿

那是死去的親人

在把我獎賞

一念

收到福建莆田廣化寺

寄來的經書一箱

另有書簽夾于其中

上有學誠大和尚法語

他說

人的生命不是用

一年一年

一天一天

一秒一秒

來計算的

而是用一念一念來計算

洞庭木葉

只是一天時間

從洞庭湖撿來的木葉

就枯了

躺在我的桌上

四邊兒全部翹起

像一場戰爭后

慘敗的戰士

江南的煙雨

八百里洞庭

門票漲到46塊的岳陽樓

最后剩下的只是這個

我說的不是時間

而是時間過后

來自身體的

大患

盡頭

我說

沒有盡頭

你以為我說的是

大海

其實我說的是

一篇一篇

寫著無意義的

會議紀要

我說沒有盡頭

你以為我說的是

時間

其實我說的是

一塊一塊

被欲望分割的

海中梯田

許多事物消失了

許多人不見

我說沒有盡頭

你以為我說的是

幾何意義上的延展

其實我說的是

厭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