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約約傳（四首）

李成恩

滾一邊去傳

火車一排光滑的輪子轟隆隆

切斷夏天白色的頸項

一張面容轉過來

咦一一他是一個哀傷的人

年齡我估算快五十了

但他一開口

就是舌頭燒焦的一股柴油味

在他內心的角斗場

他殺死了假想的敵人

也殺死了二十年前貧困交加的青年

現在，他是一個脆弱得一臉淚水的

以道德與銅板偽裝的強大的人

這個世界上

活著的所有強者

都躲在我眼睛的黑夜里

哭，哭，哭是需要聲音的支撐

可無聲的哭

比有聲的哭

更加速了他的哀傷

可憐的人

假裝的笑容里夾雜了太多的偽善

他扮演一個臥軌的人

前半生撲在軌道上

后半生還踢著一雙腳

喊救命

火車轟隆隆開過來了

夏天的花草都準備好了

等著在他的尸體上燃燒

白色的頸項轉過來

咦——這個人我認識

只是他那張臉黑得像柴油

我劃著一根火柴

就能點燃他那張精心打扮的臉

滾一邊去吧

冒充紳士的臥軌者

你的臉上分明寫著

死鬼與活著的膽小鬼

要把滾一邊去交給你

讓你享受哀傷之美

與深深的白戀

對著鏡子

喊救命的人

他今夜躲在火車輪子下

裝擁有九條命的貓

滾一邊去

哪怕你變成了一只貓

轉過一張胡子拉碴的臉

我都認得你是那個假裝

哭得死去活來的人

被火車撞飛的那個人

隱隱約約傳

大地微微顫抖

花朵在此刻突然撐破了心臟

一個農婦捂著肚子蹲在馬路邊

對面就是301醫院

但她怎么不去醫院呢？

難道她聽到了什么？

我剛吃過了芒果

嘴里還保留了異域的味道

我不能隨便說出真桐

凡是我說出來的

都打著我的標簽

一匹馬在夏天的黃昏誤入了北京

這是它自找的嗎？

它后面的老人顯然迷路了

他臉上的焦慮

誰人能察覺

今晚他與他的馬將在哪里露宿？

我隱隱約約聽到了老人的嘆息

我也聽到了馬的慌張

大地燥熱

樹林冒煙

鳥兒投林

卻錯投了懷抱

投到了煙囪里

我靜觀天地黑下來

偽君子們在夸夸其談

他在大談他的發家史

他在吹噓他的慈悲心

都是扯蛋的貨色

都是轉眼就要被夜色淹沒的人

我隱隱約約聽到了他的黑心史

但我守口如瓶

我關心那個蹲在馬路邊的農婦

她的眼里裝下了北京的偽君子

我關心迷路的老人與慌張的馬

他們的奔跑是良心在奔跑

是我隱隱約約的關心

踏在微微顫抖的夜色上

反對撒嬌傳

這是五月的草原，雪山正在變小

草原在變大，我的心狂奔在天地之間

草原不需要嬌滴滴的抒情

我反對嬌滴滴的抒情

我反對雪山腳下的撒嬌

我反對在草原上無端的嘔吐

我不是你們想像中的女子

我不主張撒嬌，我不主張

在這個強大的時代把自己命名為

假模假式的美女（多么惡俗的魔鬼）

我在若干年前就斷定一一

世上事大多無聊，你亦不靠譜

而只有小部分的生命才有意義

大多數人均是跟屁蟲

所以，我騎在草原的風上

看月亮明晃晃，這是萬古常新的真理

高懸在我心上

這是我離開人群來找尋你的緣由

那些個偽君子

請閉嘴，請收拾起你偷窺的人生

我明晃晃高懸于天地之間

風呀把我一直吹向天邊

我不愿意在城市的樓群之間晃蕩

我不反對你反復地模仿我

我寫什么你就寫什么

我表達什么觀點你就鸚鵡學舌

不管你從我的詩文中竊取了多少精華

我奉勸你一句：

“學我者死，似我者生”

我一眼識破你的偽裝

我亦不反對你緊緊盯著我

你是一個稱職的小偷，我表示祝賀

我反對撒嬌的女人，并不等于我反對撒嬌的男人

男人撒嬌是因為他們本身就是撒嬌大師

女人撒嬌就不地道了

因為撒嬌是男人的專利，撒嬌有益于男人進化

而女人萬萬不可撒嬌

一個撒嬌的女人萬萬不可竊取我的想像

我的想像只屬于明月高懸，千古草原我只屬于你

草原呀與我一同反對大義不道的撒嬌

與我一同策馬狂奔在屬于我白己的意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