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魔人（七首）

巫昂

為晚飯后的黑暗寫一首歌

為晚飯后的黑暗寫一首歌

我們有很多吃的

冰箱里有飲料

加完班感到疲憊可以做做按摩

我們想要的無非如此

生活的軌跡，隨火車遠去

為飯后再也動不了任何腦筋的你寫一首歌

那個在樓道哭泣的小少年

為了找女朋友瘦身的青年

莫名其妙推開一扇門的過去的你

為你的眼角膜寫一首歌

為剛要飛起又墜回地而，漸漸成型的孤單

為臺燈下那條長了鰓的魚

為壯志難酬、老無所依的天上的白云

真可惜，你再也不寫詩了

你作為詩人的唯一的一生已經過完

從那以后，重起一行

真可惜，從來都沒見過你

你像個兵馬俑躺在草叢中

螢火蟲干枯的尸體

散落四周

哦，送給你金色的戒指最合適

金色代表過去

戒指毫無生機

當它漸漸褪色

過去的終將過去

安魂曲

在浴缸里割腕，是增加疼痛

還是減少

如果沒人發現，這人終究還是死了

死前受不受罪并不重要

活著遭受多少并不重要

死后歸于骨灰盒

那種不占地方、默默無聞的樣子

沒有人用奢華低調形容這種盒子

我懷疑有誰真在乎最后有沒有一個盒子

我懷疑死后太陽升起的節奏是否一樣

比方說，八點，它還在另一頭

宇宙陷于茫茫黑暗

九點，它紋絲未動

十二點，十三點，十四點

這些骨頭屑不會調好鬧鐘

出門前也絕不洗頭

我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他

我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他

我不相信那些話是他說的

看不見的霧在我們之間彌漫

底下曾緊緊相連的根脈正碎裂

我像看一盆秋天之后必將枯萎的花一樣看著他

判斷已形成

他想用說服自己的那些東西

說服我

而我用僅存的力氣爬上自己的冰之孤島

太陽升起，那里就將融化

融入灰黑的大海

我在冬天過得很好

一個人，不管在冬天，夏天

還是閃著金光的艷陽天

都應該想辦法好好過

這是本份

一個人，不管在爛泥堆兒里

被視作蛆和驢的人生階段

被組織上拉去勞改和下放的時候

被推土機推倒墓碑之前

都應該起床，喝水，做飯

條件再差也得煮兩個白水蛋

打死那只蒼蠅

掏出僅有之物

塞入昏暗中面帶微笑的那人的身體

拍打他凍僵了的臉

一件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那天，我把電腦的資料清空

為了給開機提速

所有減緩衰老的照片

控制體重的文檔

都沒了

我是一只掃街的行動遲緩的甲殼蟲

不管路過哪段路

那里都會結冰

結冰并且落滿干枯的樹枝

超市門口排的長隊

時裝店的客服小妹

這都值得停下來看一看

那年，從地鐵A到地鐵B的路上

我拖著自己的行李

里面裝了一具真正的尸體

頭顱朝下，頭發四散

我再也不愿被自己的影子嚇到

如果不想總是奄奄一息

那就真的死去

驅魔人

我心里有過你

有時一整天

你始終在我的腦海里

后來它消失了

海草，海藻，海灘上的海豹

都會消失

像個驅魔人

我從心里的每個角落驅趕你

在愛面前，我們是那么地丑陋

像個受虐狂

我們享受言而無信、久約不至

你坐上去往南半球的公共汽車

躺在考拉柔軟的懷抱里

我們做不成彼此的好伴侶

也不曾互相傷害

我愿擊鼓傳花

將感情的元素傳遞給某個姑娘

她和你胖瘦合宜，高低相襯，金風玉露一相逢

愿你在新的輪回里

結結實實地得到她

或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