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夢想,不是說的,而是做的。有些人,看似不識時務,不計后果地默默追尋自己的夢想十余年。到最后,一笑而過,覺得在人生的某個階段,總算對自己有個交代。傻傻地堅持,是一種什么感覺?讀了胡陞忠和Claudia的故事,才會懂。
胡陞忠,生于馬來西亞,畢業于康奈爾大學,獲應用物理學士及工程物理與計算機圖形學雙碩士,國際知名的視覺特效和動畫制作大師。代表作有《蜘蛛俠》系列、《貝奧武夫:北海的詛咒》、《非常完美》、《東風雨》等,并以《詭絲》獲金馬獎最佳視覺效果獎,《劍雨》提名香港電影金像獎。他作為獨立創作人和導演,歷時9年,終于將自己獨立制作的國產動畫片《龍在哪里?》搬上銀幕。此時,他是一位有三個女兒的單身父親。
胡陞忠
9年如一夢,不用問值不值得
要成為像我父親一樣的男人
我生在馬來西亞一個華僑家庭,從小就深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我的啟蒙老師,就是父親。不幸的是,父親在我4歲時,因車禍頸椎受傷,半身不遂,但這不妨礙父親坐在輪椅上教我打泰拳,教我寫字,教我書畫。
雖然父親受教育不多,可他依然可以用一支爛毛筆,胳膊架著鐵架去畫畫。我為什么學物理,為什么對大自然、對科學這么感興趣?是因為我在很小的時候,有一天吃完晚飯乘涼,我爸拿著牙簽問我,你看這個牙簽,切了一半是什么?我說,是一半的牙簽。他說,再切一半呢?我說,是更小的牙簽。他接著問,一直再切切切呢,是什么?我說,不知道,他說,叫原子。他這樣一個受教育不深的人,卻最早讓我知道什么是原子,這個記憶我一直保留到長大后,跟父親重提此事,他已經不記得了。從小到大,只要電視上有好看的關于大自然、關于科學的片子在播放,他就臥在床上吹口哨,很大聲地吹口哨,我們兄弟姐妹就會過去陪他看這種很有意思的紀錄片。
我希望,只要成為父親那樣的男人就好。在我申請到康奈爾大學的時候,并不知道這個學校好在哪兒,只看到它排名很高,照片很漂亮;同時,我也申請到其他好學校,但不是常青藤,沒那么貴。我跟我爸說,我無所謂選哪個。他卻說,學費是我的責任,你的責任就是挑最好的學校去讀書。他是半輩子坐在輪椅上的一個爸爸,他什么都不買,穿破爛的衣服,這時,他說學費是他的責任。
我也曾年輕叛逆,看父親自學一手漂亮的毛筆字,但我就是不肯學,最后發現,血液里的傳承如何都丟不掉。我父親在4年前去世了,他等了我6年,等我這部獨立制作的動畫片《龍在哪里?》上映,他臨終的時候說等不下去了,看不到你的作品了,說的最后一句話,是《金剛經》里的一句,“照見五蘊皆空”。
堅持到最后,成了一部女兒都不再看的電影
我生命的一端是父親,另一端是女兒。
《龍在哪里?》成形之后,我想要自己的3個女兒成為第一批觀眾,那種把自己的寶貝送給女兒的心情,每個父親都能體會和理解。可她們卻不想看了,因為在制作過程中,她們已經看了太多版本,雖然不是最好看的最終版,但實在看過太多次。沒有女兒捧場,很讓我郁悶了一陣。
不過影片里面有很多點子,都是女兒提供的。自從定下了讓東西方文化都可以接收的十二生肖題材,故事的切入點一直是個問號,一次偶然跟女兒聊天,她給了我靈感:為什么不讓龍消失,再讓十二生肖重新賽跑一次呢?除此以外,還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點子,也是從女兒那種小孩子看世界的眼光,作為出發點。跟她們在一起的時候,這樣的點子就會冒出來。
比如你會看到人物都比較胖,其實這種“胖”里面還有點諷刺色彩。生肖在兩千多年前,他們當時還是壯年的時候被推選出來,過了這么多年,除了當生肖官代表人,這幫家伙什么都沒干,閑著沒事兒做,又人到中年,可不就胖了?但其中只有老鼠是瘦子,他是一個人間情報組織的頭目,就好像一個黑社會老大,只有他忙,所以不胖。
在《龍在哪里?》中,你還可以發現,故事發生在潮汕地區一個并不華美的小鎮上,十二生肖的形象,不是有點胖,就是眼睛有點小,跟所有現在的動畫片都不一樣。我覺得,要做一個純東方色彩的東西,就不要去抄襲迪士尼那種大眼睛。日本算是很有東方文化的一個國家,但當他五六十年代開始抄襲西方做動漫的時候,出來的形象全是洋娃娃,根本就不代表他們國家,不代表他們那邊的人。所以我既然有機會做這個片子,就一定堅持獨特的、原創的東方形象。
為女兒,我放下了很多,為夢想,我放下的更多
每個月,我都要回美國陪女兒,從來沒有試過萬圣節不回去,今年是第一次中斷,因為10月23日那天《龍在哪里?》要上映。
我倒希望,這個電影出來后,我年底真的可以空下來,12月有時間可以帶她們去玩,我還答應兩個小女兒,先帶她們去韓國,再去日本。因為一個女兒現在很哈韓,她喜歡韓國的流行歌;另一個不喜歡韓國,喜歡日本。我說好,兩個地方都去,希望可以做到。大女兒嘛,現在快要大學,已經不太理我了……
從2008年,我就到北京來,之前在全世界到處跑,到哪兒都在籌備《龍在哪里?》這部片子。之前光劇本就寫了5稿,而且人物設計都已經做好,做了模型,做了設計,做了技術開發。
算下來,從籌備到如今完成,實現這個純東方動畫片夢想,我足足用了年。在這9年中,因為聚少離多,我和妻子離婚。對于離異,我希望受美國文化影響的女兒不會那么恐慌,但還是無法釋懷,所以我把它寫進劇本。小孩最怕的是什么?不是怪獸,在這個故事里,小孩最怕父母分開。
女兒生下來的時候,除了喂母乳,我樣樣都做,洗澡、換尿片,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從小女兒3歲起,我開始為中國原創動畫的夢想奔波,和女兒相聚日少。其實,我最大的能耐不是拍電影,也不是琴棋書畫,更不是物理編程,我最厲害的是釣魚,還是那種最漂亮的美式飛繩釣,但已經很久沒有摸魚竿了。為女兒,我放下了很多,為夢想,我放下的更多。
近兩個月來,我第一次感覺有些后悔了。到底值不值得這么做?這9年來,犧牲了當爸爸的時間,犧牲了跟家庭在一起的時間,我父親也不在了,當年如果不是這個夢想的話,我可以經常回去陪他。我或許不需要自己拍一部沒有市場認可的動畫片——在《大圣歸來》之前,是沒有人認可中國能做原創動畫的。雖然資源缺失,市場認可度差,但我已經把一個電影人該負的責任都擔起來了。
可能一個人很有成就、很有夢想,就是真正的幸福,但或許天天上班、下班,無憂無慮,能夠和小孩玩,然后有空可以去釣釣魚、彈彈琴、唱唱歌,也是很好的幸福。現在,我可以回過頭看看,我這9年來的付出值不值得,它或許真的比較值,也可能是不值得的,真的,因為犧牲太大了,但起碼我對自己有個交代。
《龍在哪里?》上映之后,沒想到,我們的排片率非常低,《小王子》、《柯南》一批進口動畫在我們之后進入中國,迅速占領市場,依然沒幾個人看好國產動畫,等于一場戰爭還沒開始打,戰場就丟了。但無論如何,這個持續9年的夢想終于告一段落,電影的情節已經講完,接下來就是生活的故事。
傻一次是值得的,只不過這次傻得時間太久,當然過程中也收獲不少,用了這么長時間去成長,還不算是黃粱一夢。傻了_一次之后,唯一能讓自己往前走的,就是對未來的展望。
若干年后,我希望我最小的小孩,在上大學的時候,有一天會突然問到我:“哎,你原來做的那部《龍在哪里?》的電影呢?”
Claudia(馬佩玉),奧美互動中國區咨詢副總裁,曾擔任北京奧美互動咨詢合伙人,她對“大數據”全情投入,挖掘、分析消費者數據,并將其轉化為客戶方案的戰略建議。
Claudia
14年天天像心電圖—樣地工作著
我改變不了世界,但我想改變某一時刻的世界
昨天公司大會上,宣布我因為健康的關系,要修養一陣,這意味著我將無限期地給自己放一次長假。當時我在上面哭,同事在下面哭,算下來,我在奧美已經14年了,從臺北輾轉到北京,離開家人大概也有10年時間。
我一直對洞悉人性很有興趣,尤其喜歡透過數據,透過調研,透過觀察,直達人心。所以我來到奧美,廣告這個特別的載體讓我非常感興趣,它就那么15秒、30秒,甚至在互聯網時代只有2秒,用很零碎的時間,傳遞信息,呈現創意,去提醒大家可能已經遺忘的一些感覺。有些廣告讓你很感動,有些讓你傷心、喜悅,廣告就是用這樣一種方式跟人的內心聯系在一起,讓我們對世界多一點感動。
我真的認為廣告是可以改變人的一些想法的,讓消費者對于我們想要推廣的產品多一些共鳴跟渴望,尤其在中國的今天,買東西已經不只為了功能性的需求,更多的是情感上的需求,透露出我們渴望的生活態度、每個人所擁有的個性或精神。這,就是為什么這個行業吸引了我十幾年的原因。
這些年,幾乎每天過得都跟心電圖似的,總是有突發事件,永遠都在解決客戶問題。可是解決問題的核心還是回到人心,廣告其實就是從人心開始。每當我面試一個新人的時候,都會問他,可以堅持多久,因為廣告業需要你精力充沛,更重要的是,很多人不知道自己要什么,進到這個行業也不知道自己要堅持什么,只體會到這個行業很苦,然后就會不斷地在不同的代理商之間跳來跳去,最終也找不到真正的樂趣和執著。
如果這個問題問到我頭上,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我知道我不要什么,我不要一成不變的生活,不要把工作僅僅當成是工作,在這個過程中,我體會到廣告能夠跟這個世界連接得非常緊密,雖然它只有幾秒,但足夠深入人心。我改變不了世界,但透過廣告可以改變某一時刻的世界,我覺得那就夠了,當你看見好的廣告,最后會讓你改變的不只是去買東西,而是改變了你看待事物的一些想法,這就是我們最好的工作成果。
什么都想要,也許什么都要不到
我來北京10年,也跟家人分別了10年。其實,我覺得并沒有“平衡”這種事情,相反,只有貪不貪心。人不可能什么都要的,在不同的階段,也只能達成一個目標,不可能面面兼顧。或者想肯定自己,或者想要回歸家庭,只要你能活在當下,認同當下,就沒問題。
我最糟糕的一次狀況是,在禮拜五的晚上10點,正在準備整個公司的培訓教材,突然接到臺北打來的電話,說我爸爸病危,被送到加護病房,我眼淚唰地流下來,然后恨不得現在就飛回臺北,去到爸爸的身邊,但當時的情形只能是隔天才能回去。那次給我很深的體悟是,沒有什么是可以滴水不漏的。
有一段時間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上,那才是一種很平衡的狀態,我基本上24個小時有12個小時都在工作,回到家也是電腦打開,接著寫方案。另有一段時間,我覺得我需要把時間放在家人身上,放在感情上面,我就會把工作停下來,但是在這個過程里,我覺得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能恐懼,必須放下,不要恐懼沒有工作,不要恐懼我把工作放下之后,會不會有人來取代我的位置。在任何時候,不能去顧此失彼,才能很自由地活在當下,才能在不同的角色里,去真正專注眼前的生活。如果在工作的時候,我擔心著爸爸,或者我在臺北陪爸爸的時候,我擔心這邊的工作,就會害怕失去。放下恐懼很難,但我們必須有這種勇氣,這樣才能自由,不然將永遠被自己捆綁著。這種安定的心態,學會放下,是我在這14年里,對自己很好的培訓。
當你放下恐懼之后,心態也將改變。經常在比稿的時候,我們的團隊掏心、掏肺、掏空腦袋,投入在其中,不管結果如何,哪怕最后不是我們贏,我們都不會因此而空掉,反而會因此而豐富,因為我們實實在在地經歷過。所以每到比稿或者是接新客戶,對我來講都是非常興奮的,我做了14年,今天還是很興奮。
工作就是我,我就是工作,傻傻分不清
我覺得工作就是我,我就是工作,我在工作里接觸人心,在工作里跟不同類型的人交流,然后去反省自己,去肯定自己。大家可能覺得我是個沒有生活的工作狂,其實我在享受工作的同時,就是在享受生活,所以這14年我所體驗的人生,不是一種堅持,因為工作已經成為我的一部分,成為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是也有人把工作做得很辛苦,如果你在工作里關閉自己的心,然后跟這個世界失聯,只把工作當成一件苦差事來做的話,工作就只是工作;如果在工作里你是有感覺的,你就是在生活,然后享受人生的酸甜苦辣。
14年來,我覺得最大的收獲叫”明白”。曾經,我也做過很多工作,我也很有熱情,但是我不曉得什么叫活著,什么叫活得有感覺。工作,我以前是為了成就感,要把每件事情都做好,有段時間因為太追求成就,把自己的感覺關起來,我就像一個工作的機器,事情都可以做得很好,但是沒有感覺,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直到我的男朋友、我的好朋友、我的team member,他們把我喚醒。
怎么喚醒?就是讓我痛,我最好的team member,因為我對她要求苛刻,離開了我。她說:“我很舍不得你,我覺得你真的很棒,你給我很大的成長,但是我還是想要離開這里。”那時我自己也在反省,這是為什公——最后我找到了,因為沒有溫度。那一陣子,我沮喪到了人生谷底,覺得全世界都遺棄了我,可是眼前還是同樣的辦公室,還是很熱鬧,工作和成就都在那兒,可我卻覺得很孤獨。
后來我才發覺,不是全世界遺棄了我,是我遺棄了這個世界。因為我把我自己的感覺關掉,然后把工作當成是一種追求成就感的儀式,最后得來了成就感,我卻沒辦法享受到快樂。所以在這14年,讓我慢慢“明白”,工作本身要去挖掘人心,我的心、別人的心都要觸碰。
可能一般人覺得工作不就是工作嘛,怎么會讓你感覺是在生活,生活應該是在家庭里,應該是跟朋友在一起,應該是出去玩。工作就是生活,你是不是太累了把自己熬糊涂了?我卻覺得,如果工作不能成為生活,就會失去感覺,失去溫度,然后倦怠,有些人的選擇是離開,然后,去另外一個工作環境,其實不會解決問題,因為,最終的問題還在你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