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大熱的電影《爆裂鼓手》,讓美國爵士樂(Jazz)再次受到關注。復雜的技巧,魔鬼般的訓練,讓劇中人物表現的爵士樂既令人驚嘆,又有些距離。19世紀末20世紀初,爵士樂誕生于美國南部港口城市新奧爾良,興盛于密歇根湖畔的芝加哥,融匯于移民之都紐約。在這幾個文化融合之地,伴著隨處可以聆聽、感受到的爵士樂,身體不由自主地律動,浸淫在深厚的爵士文化中。
新奧爾良 海岸吹來爵士之風
傍晚6:00,走進新奧爾良(New Orleans)的法國區,眼前斑駁又不乏精致的法式露臺,讓人一下從美洲大陸掉入19世紀的歐洲。天色剛黑,街兩旁斑斕的霓虹閃爍,走兩步就是一家風格不同的小酒吧,酒吧里的音樂和街頭藝人的歌聲混合在一起,讓空氣里都彌漫著音符。走上圣彼德街(St Peter Street),一個破舊不起眼門臉的建筑門口,排起長長的隊,打聽才知,這就是著名的Preservation Hall,新奧爾良爵士樂的心臟之地,時近8點,一場精彩絕倫的爵士樂表演即將上演。
這座綽號為“大快活”的海港城市,因其最早由法國浪蕩階級統治,由妓女、獵戶、淘金士等人組成的社會狂放不羈,紅燈區是這里最臭名昭著的存在。在法國與西班牙拉鋸戰式的爭地盤活動下,新奧爾良城幾易其主,老城區糜爛放蕩的音樂氛圍卻從未改變。法國人的建筑雖然在兩次大火中被燒了精光,但被美國奴隸制送上這片土地的大量非洲裔人口,混合著這座城市的白人文化所誕生出的爵士樂,卻給新奧爾良貼上了一道最閃光的標簽。難怪說美國人來到這座城市旅游,總有一種奇妙的異國他鄉之感。法國、西班牙和非洲文化的融合,造就了新奧爾良獨特的風韻,也有了爵士樂最早期的風骨。
早期的爵士樂隊由木匠、砌磚匠、裁縫等非音樂專業人士構成,他們組建的樂隊會為新奧爾良的野餐會、商店開業、室外舞會或者喪葬之類的儀式進行表演。由黑人音樂家演奏的爵士樂,被稱為“新奧爾良傳統爵士樂”。它的歷史大致是從1896年當巴迪·博爾登(Buddy Bolden)在新奧爾良組建自己第一支樂隊時開始的。由于新奧爾良爵士樂強調合奏,因此每一件樂器在樂隊中的角色都受到了限制。小號和短號是樂隊中的重要角色,演奏旋律部分,長號則是和聲的主要來源,副部則通常由短號演奏,節奏包括了鋼琴、圓號、貝司和鼓。由于這種音樂和音較為基本,合奏通常表現歡樂的主題,因此一直是爵士樂中最為歡快和容易接受的風格。
后來,一支名為“正宗迪克西蘭爵士樂團”(Original Dixieland Jazz Band)的白人樂團在1917年取得了唱片銷售的巨大成功,他們算是第一支灌錄唱片的爵士樂隊。他們的音樂充滿老膠片電影和留聲機的質感,小號尖銳突出,時而像鳥鳴,時而像口哨,有人評價“讓人想起動畫片《貓和老鼠》的配樂。”之后的新奧爾良爵士樂,則被稱為“迪克西蘭”爵士樂。也有歷史學者把它特指為白人爵士樂。
新奧爾良最出名的音樂家也許是短號手之王奧利佛(Joseph Oliver)。他曾使用過能找到的各種東西,包括飲水杯、裝沙子的桶、及浴缸塑料水塞之類的東西來使他的短號吹出多種音色變化。短號的聲音圓滑柔和,轉音也很順暢。作為一名富有探索精神的短號手,他領導的“克里奧爾爵士樂隊”(Creole Jazz Band)也是一支全明星的新奧爾良的樂團,無論何時,它都擁有最多、最棒、最讓人羨慕的新奧爾良黑人音樂家,其中的明星樂手就包括小號手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盡管在芝加哥發展,他們來自新奧爾良的血液一直在身體里流淌,被認為是當時芝加哥最出色的新奧爾良風格的黑人樂團。
如今的新奧爾良波旁街(Bourbon Street),依然是爵士樂迷心中的圣地。這里有各種各樣與爵士樂相關的雕塑,隨處可見啟由的音樂人在街頭表演。高曉松在游覽新奧爾良時,曾在微博上寫到:“酒吧里一晚掙25美刀的樂手水平之高令人發指。”事實上在新奧爾良,幾乎任一個街頭流浪樂手的水平之高都會令人發指。當地的機場和公園都是以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名字命名,整座城市仿佛就在向成千上萬的參觀者宣告——這座城,是爵士樂的母親。
芝加哥 浮華亂世爵士舊都
今年9月3日到6日,芝加哥爵士音樂節如期舉辦,Jose James、Cyrille Aimee等當紅爵士音樂人獻上了精彩表演。相比新奧爾良,芝加哥是個并不算浪漫的城市,卻是感受美國爵士文化錯過不得的爵士之城。
密歇根湖畔,高樓林立的芝加哥最早是印第安部落的領地,如今它是全美人口第三大城市。由于19世紀運河的建成,水路發達,吸引了大量外來者到此定居。20世紀初,工商業的發展需求需要大量勞動力,吸引了當時同是工人身份的爵士樂手前往。正如電影《芝加哥>的描繪,這個在爵士年代燈紅酒綠、黑幫橫行的美國中西部城市,爵士夜店里不知曾經演繹流傳過多少傳奇故事。
有別于新奧爾良的團體合奏爵士風格,芝加哥爵士樂更加強調獨奏,薩克斯、單簧管、小號,甚至鼓或短號的樂手,都能在表演中盡興地進行發揮,賦予樂曲更具個性的表現力。影響了后世無數爵士音樂家的“爵士樂之父”路易斯·阿姆斯特朗就是在芝加哥得到發展的。他回憶自己的早期生活說,“我的母親瑪麗·安住在新奧爾良黑人區的二室木屋里。我們住的地段名聲不好,居民都是些妓女和拉皮條的,還有身帶匕首的醉漢賭徒。”阿姆斯特朗的小號技藝是在感化院習得的,那時他只有10歲。阿姆斯特朗在感化院呆到18歲,度過了其演奏生涯的最初歲月。之后擔任多個樂隊的小號手,個人才華一點點凸顯。1927年和1928年他在“阿姆斯特朗熱力五人組”和后來的“七人組”樂隊確立起激動人心的獨奏風格。他詼諧,熱情,演奏使人亢奮,富于煽動性。他之后的爵士樂,都傾向于將獨奏作為更大的比重。
阿姆斯特朗說,“我接觸過三代聽眾,不論哪一代人,他們都走近我向我致意說‘老闊嘴,您好!’我熱愛觀眾,觀眾也熱愛我,只要我一登臺,大家就歡騰活躍起來。”他是芝加哥不可磨滅的文化印記。
芝加哥當然遠不止有阿姆斯特朗一位爵士代表人物。時至今日,一年一度的芝加哥爵士音樂節足以彰顯它的地位。它最早于1974年為紀念爵士音樂巨匠艾靈頓公爵而舉辦,舉辦地在市中心格蘭特公園的格蘭公園半露天音樂廳(Petrillo Music Shell)內,活動為期4天,并且是免費的。自2013年起,音樂節搬到了千禧公園,音樂人可以在露天大舞臺和周圍的幾個場館如芝加哥文化中心進行表演。邁爾斯·戴維斯(Miles Davis)、B.B.King等著名爵士音樂家都曾參加過。每年夏末,諾大的草地上人山人海,匯成爵士樂的海洋。
紐約 沒落后新生爵士印記
紐約,這座城市無人不曉,卻很難簡單概括它到底是怎樣一座城市。它多元,融合,二戰后迅速發展成巨大的移民都市,成為人人都想咬一口的“大蘋果”。眾多芝加哥爵士音樂人在20世紀中期前往,由此誕生出許多爵士樂的分支流派,幾位極具代表性的音樂人的成就,同時鐫刻在這座輝煌的城市中。
前文提到的艾靈頓公爵出身于華盛頓一個富裕的中產階級黑人家庭。學院派出身并成績優異,他在紐約開始音樂生涯。1927年開始,他在紐約哈林區的棉花俱樂部(Cotton Club)演出。這里給了他許多機遇和挑戰,他創作舞曲和戲劇性音樂,也寫過許多民謠和布魯斯音樂,他的鋼琴演奏和約翰·科特蘭(John Cotrane)的薩克斯搭配起來,帶有絲滑的質感,比起爵士樂最早的歡快或粗糙,更帶有了深沉與上流社會之感。他將爵士旋律、和聲、節奏和樂器與宗教題材結合,創造出了“神圣爵士音樂會”。
約翰·科特蘭除了是一名優秀的薩克斯演奏家之外,也給予了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爵士樂許多革新。1955年,他加入邁爾斯·戴維斯的樂隊,得到了他的認可,并常年合作。他的演奏非常動聽,更有長達45分鐘的獨奏曲。名曲《My One and Only Love》經久不衰,他的薩克斯演奏更被人稱作是最性感的聲音。他是“自由爵士”樂派(Free Jazz)的倡導者。
邁爾斯·戴維斯可以算是更家喻戶曉的爵士名人。他也出身于富裕的中產家庭,進入茱莉亞音樂學院學習,因其小號的精彩演奏被稱為“黑暗王子”。他曾說:“我喜歡新鮮的東西,始終抱著每天學習的心情。對于那些走不出自己框框的樂手,我深深感到悲哀。”永遠追求新音樂的精神,使他走在時代的前端。他首創的“融合爵士”(Fusion Jazz),至今都是音樂酒吧里最時髦的一種表演形式。
最后,說回到查理·帕克和巴蒂·里奇,他們是在《爆裂鼓手》中被提及的人物。查理·帕克是“咆哮樂風”(Bebop)的代表人物,著名的薩克斯風演奏家,與小號手迪茲·吉萊斯皮和邁爾斯·戴維斯的合作被人們所津津樂道。邁爾斯·戴維斯曾說,如果沒有帕克,人們今天聽到的爵士樂會大不一樣。而巴蒂·里奇無疑是當之無愧的“世界上最偉大的鼓王”,完全靠自學成材。在電影中,他一直是男主角、小鼓手安德魯想要成為的對象,也是樂團導師弗萊徹希望之成為的人。在巴蒂·里奇的音樂中,貝斯和鼓的咬合必然是樂曲中最突出的表現,好像一切薩克斯或其他樂器的搖擺旋律,都是在鼓節奏的框架之內的。他的打擊速度、花樣變化和穩定性也無人能及。
如今的紐約,除了繼承了許多逝去的爵士音樂人的遺風之外,更是所有音樂文化的匯集地。最具傳奇色彩的爵士餐廳Blue Note,百老匯的Birdland,地下室酒吧Village Vanguard,文中提到的所有爵士音樂家都曾在這些地方留下他們的印記,更有許許多多未及提到的紐約爵士之魂在這個城市中活躍著,給這座都市的音樂藍圖添上最重要且難以磨滅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