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丹
(昭通學院 人文學院, 云南 昭通 657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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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文學研究
虛與實:人生的雙面
——劉平勇作品特色探析
馬 丹
(昭通學院 人文學院, 云南 昭通 657000)
劉平勇的作品根植于現實,關注社會熱點問題,有著鮮明的現實主義精神,但他著意的并不是剖析事件本身的社會意義,而是將焦點投射于事件背后的人,從人性的角度來解讀和審視社會問題,他沒有站在道德制高點上評判人物的對錯,而是觀照人物的生存狀況與命運沉浮。偶然,荒誕,幻滅是其人物命運的幾個關鍵詞,在思考的方式上,更貼近現代主義,他努力整合現實主義與現代主義的創作方法,試圖以此融入多樣寫作資源,增添其作品的深度與厚度。
劉平勇; 作品; 現實主義; 現代主義
劉平勇的作品大多取材于社會熱點問題,關注當下典型事件,城管與小販的沖突,“小三”對婚姻的破壞、外出務工者“靈”與“肉”的掙扎等等,有很強的現實性,人物形象塑造和情節設置方式帶有明顯的現實主義色彩。
典型論是現實主義創作的主要理論根據,盡管典型的概念在不同的時期發生了流變,但普遍都認為典型就是個性與共性的統一,在一個人身上凝聚了某一群人的特征,而這一特征又和社會性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劉平勇作品中的人物都有著明晰的社會身份,“城管”,“小販”,“民工”,“老板”,“保姆”、等等,他們的性格均具備相應的社會角色的特點,所面臨的沖突與矛盾具有現實代表性?!墩野≌摇分写簖堊鳛橐粋€遠離妻兒的打工者,充滿了“靈”與“肉”的掙扎?!稘摿鳌分械鸟R成功是一名小干部,面臨著“家庭”,“欲望”,“權利”的糾葛,這些人物的性格特點均與其社會身份有著相應的匹配性。
在社會問題類小說中,人物往往容易成為事件的注腳,概念化、符號化,塑造意味濃厚,典型化變成扁平化,而劉平勇避免了這一弊端,他對作品中的人物性格特點沒有簡單粗暴的預置,他不是一個居高臨下的審判者,評判世間的對錯,他更像一個平易近人的傾聽者,側耳傾聽普通小人物在社會矛盾之中的無奈、掙扎和把握不了命運的無力感。他善于通過雙線式的敘述結構塑造人物形象,多角度比照人物性格不同的側面,《找啊找》中的梅子在與大龍的關系中,是個想追求純粹愛情的小女人,因為大龍對她好,她就愛上了大龍,甚至想不計名利嫁給大龍,而在與何浩天的關系中,她是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為了追逐利益,不計方式想鳩占鵲巢,小三上位。《潛流》中的馬成功既是生活的受害者,也是施害者,大隊支書對他一家的凌辱扭曲了他的心理,他變態的報復在大隊支書的女兒翠花的身上,而對和他一樣有著童年創傷的柳小秋,他先是讓她感受到愛情的甜蜜,之后又背叛了她,他既是柳小秋的拯救者又是毀滅者。
情節是現實主義小說的核心要素之一, 劉平勇注重小說的敘事與情節,他通過設伏、鋪墊、暗示等方式增添作品的情節性,他的作品均有明了的核心故事情節,敘事要素齊全, 沖突、矛盾集中?!恫杌ǖ腻忮恕芬猿錆M象征意味的“尋月”作為敘事線索,蕭劍的闖入是尋月之“因”,茶花出走是尋月之“行”,茶花墮落是尋月之“果”,尋而不得是推動作品敘事的動力。在謀篇布局時,劉平勇長于鋪墊,長篇敘寫事件發生的起因,對陡轉直下,充滿戲劇意味的結尾卻只是寥寥數筆,急促收尾可給讀者留有想象的余地,但若頻用這一處理方式,容易造成千篇一律的類型化結尾。
社會問題是劉平勇關注的熱點,但他無意挖掘事件背后的社會意義,而是以此作為切入點反思和審視人生,道盡生命的荒誕、幻滅,《天堂邂逅》中張大鵬和何勝利是兩個社會角色對立的人物,一為城管,一為小販,但他沒有著重表現這兩個社會角色的沖突,甚至為了避開正面沖突,他虛構了天堂這一場景,通過兩人的自白和對白完成事件的敘述,張大鵬和何勝利的人生都充滿了錯位感,他們積極上進,認真生活,卻總是被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不斷擠壓,難以喘息,最終爆發這場沒有“惡人”的戰爭,令人唏噓,發人深省?!稘摿鳌分辛∏镆蛲陝搨麑矍槌錆M了恐懼,當她淪陷在馬成功溫柔的陷阱中時,她以為找到了愛情真諦,可這只是生活的假象,命運就像一張塵網,任她掙扎,卻也徒勞。
《天堂邂逅》主要是從形式方面突破現實主義,畢竟張大鵬和何勝利面臨的主要還是現實層面存在的問題,“生活”、“家庭”、“事業”之間的平衡與抉擇。《茶花的月亮》和《恐懼》兩篇作品則是對現實主義的雙重“反叛”,形式與內容都充滿了現代主義色彩,作品充滿象征意味,《茶花的月亮》中的茶花就像當下社會中的“娜拉”,但讓她憤然出走的不是現實問題,而是一輪明月,作品中反復出現“月亮”這一意象,充滿了象征意味。《恐懼》中的強子莫名其妙就把自己絆倒在一場死局之中,因為買房把自己的生活擾亂了,無處不在的陳老板讓他苦不堪言,不知來源的恐嚇電話徹底壓垮了他的心理防線,當他決定玉石俱焚,徹底結束這一切的時候,卻誤殺了一個來捉奸的男人。在現實層面,這兩個故事并經不住推敲,但卻是心理現實的寫照,《茶花的月亮》中的月亮是高懸于現實之上的“理想”,可望而永不可及,茶花對月亮的追尋最終毀滅在殘酷的現實中,茶花的悲劇是無處安置的理想的悲哀,無論是在鄉下還是在城里,無關于現實的“賞月”都是奢談,被肢解的茶花就是現實對理想的粉粹。《恐懼》中一次看似荒誕的事件徹底改變了強子的生活,壓垮強子的并非是困擾他的現實問題,而是恐懼,恐懼緊緊的包裹著他,不得喘息,這不是事件小說,更像情緒小說。從立意上看,這篇小說與德國作家帕特里克·聚斯金德的《鴿子》有類似之處。
就敘述立場和視角而言,劉平勇沒有采用現實主義慣用的全知視角,相反,他努力隱藏自己的“作者”身份,較多的采用內視角,用限知敘事的方式完成事件的敘述,人物既是事件的親歷者也是敘述者,依靠某一人物的感覺、意識來傳達與轉述事件,完成事件的敘述。限知敘事是現代主義創作方法中常用的敘事方式,“現代主義作家則更加深刻地認識到‘生活之超越人智的晦澀既不允許冷靜而全面的觀察,也不允許無所不知’,因而,他們的小說文本大規模地以限知視角取代上帝式全知視角,并將敘述人有限的視角聚焦于人類內心,構成了獨具魅力的限知型內視角?!盵1]《茶花的月亮》主要以茶花的視角完成事件的敘述,用大量的筆墨描寫茶花的感覺與思緒,這些思緒飄忽、流動、殘缺,一閃而過,毫無邏輯,是茶花生活的寫照,茶花不像現實生活中的人,更像是某種“情愫”的具象化,對現實不滿,渴望改變,最終卻又被現實打擊得潰不成形?!犊謶帧分幸詮娮拥慕嵌葦憦娮淤I房后遇到的各種蹊蹺事,這些蹊蹺事烘托出恐懼的氣氛,這種恐懼源于生命的無力感?!蹲屇憧纯次业哪槨分械亩樖抢放松畹年J入者和旁觀者,以二順的角度寫出了生命的荒誕,生命就是循環往復,似是而非。
偶然、幻滅、無力是劉平勇作品中人物命運的主要特點,茶花、強子、梅子、趙嵐等都因偶然的因素改寫了人生,蕭劍這個“闖入者”讓茶花走上尋月的不歸之路,買房讓強子的生活變得壓抑、恐懼,而梅子砸杯子的行為則徹底改變了梅子、趙嵐兩個女人的生命,這些人物最后都走向了毀滅,殺害別人或被別人殺害,他們本都不是“惡人”,小心謹慎的生活著,但無常的命運擊垮了他們。
雖然現實主義與現代主義有著不同的表述方式與風格特色,是兩種明顯不同的創作方法,但兩者也并非涇渭分明,“在西方文學中,現代主義最早就是脫胎于現實主義,與現實主義有著深刻的精神聯系和血緣關系。而當文學發展到20世紀,現代主義小說在世界文學上占據了支配性的地位時,所有的文學形態都受到現代主義的滲透和強勁的影響。”[2]
劉平勇的作品立足現實,取材于現實生活,反映具有代表性的社會問題,主要采用現實主義創作方法,他對現實的觀照有其獨特的一面,注重從人性的角度來思考和審視社會問題,他盡量不大而化之地評判人物的對錯,而是站在人物的立場表現人生的無奈,他對他們充滿了人性的關懷。
在對人物命運的思考和處理方面,劉平勇的作品頗具現代主義色彩,文學不是表現的工具,而是思考的方式,劉平勇以生活之“實”表現生命之“虛”,他筆下虛虛實實的人生帶來另類的思考。作品中的人物除了有實存的現實之困,還有看似虛空的生命之憂,這些形而上的哲學式的思索增添了作品的厚度,但深度還不夠,甚有些剛開頭,就煞了尾的遺憾之感。在整合現實主義與現代主義創作方法時,劉平勇還不夠嫻熟,老練,對作品細節的處理還不夠順滑,有些突兀、破碎。
為了表現荒誕感與虛無感,劉平勇往往賦予作品人物形象巨大的反差,《今夕是何年》中的許梅善良而又蠻狠,楊冬天文氣儒雅卻又窮兇極惡,《讓你看看我的臉》中的二順既兇狠又誠信,人物形象的反差能賦予作品張力和沉思的空間,但由于缺乏過渡和合理的心理因素支持,有些人物形象稍顯生澀,減輕了作品的藝術感染力。
死亡是劉平勇作品常見的結局,情殺、仇殺、誤殺,自殺,《找啊找》中趙嵐陰差陽錯殺了梅子,自己也深陷囹圄?!稘摿鳌分械牧鴷郧镆宰詺肀磉_對愛情的否定,《恐懼》中強子誤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被關進了監獄,《今夕是何年》中的楊冬天被許梅逼得忍無可忍,殘忍殺害了許梅和花花草草兩個孩子,但由于缺乏深層次的意蘊,這樣的結局反而顯得有些過分的求奇求異了,有故意博取“眼球”之嫌,設計感過于明顯的情節減弱了讀者的閱讀快感。相比較而言,《茶花的月亮》敘事節奏控制得較好,不蔓不枝,詳略得當,用較大的篇幅續寫和鋪墊茶花對另一種生活的向往,而對茶花找尋到蕭劍的情景卻寥寥數筆,失落之感,躍然紙上,最后故事以茶花的墮落和一樁離奇的兇殺案為結局,稍顯遺憾,本是一篇充滿了隱喻和象征的作品,卻落入了俗套的兇殺案結局,剝奪了讀者想象的權利,侵襲了作品令人回味的空間。
“作品”與“現實”的關系,是作家面臨的永恒命題,如何理解現實,現實與生活的關系,作品如何呈現生活等等,這些都是每個作家必須面臨的問題,不同的理解,不同的處理方式讓作品風格多姿多彩,無論是現實主義,還是現代主義,都是理解生活的一種方式,并無高下對錯之分,若對兩者加以整合,作品將別具異彩。劉平勇的作品就是一次成功的嘗試,盡管在搭建現實主義與現代主義的橋梁時,他技術還不夠嫻熟,稍有些生澀和突兀,但現代主義式的思索確增添了他作品的深度與厚度。
[1]謝納. 論中國現代主義小說的敘事藝術[J]. 社會科學輯刊,2004,(1):118—122.
[2]陳小碧. 新寫實的“兩副面孔”:現代主義和現實主義[J]. 中國比較文學,2010,(2):105—115.
[3]劉平勇. 天堂邂逅[M]. 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2015.
Virtuality and Reality: the Two Sides of Life——An Analysis on the Characteristics of Liu Pingyong’s Works
MA Dan
(School of Humanities, Zhaotong University, Zhaotong 657000, China)
Liu Pingyong’s works are rooted in the reality, focusing on social hot issues. Thus, his works are full of distinctive spirit of realism. However, his endeavor is not to analyze the social significance of the event self but the characters related to the even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humanism so as to interpret and examine the social problems. He doesn’t criticize the characters’ rightfulness or wrongdoing on the stand of morality but ponder the characters’ living conditions and the ups and downs of their fates. Coincidence, absurdity and disillusionment are some of the key words for the characters’ fates. The mode of his thinking is more like modernism. He tries to integrate the creative approaches of the realism and modernism in an attempt to blend diverse writing resources and achieve the profound effect of his works.
Liu Pingyong; works; realism; modernism
2015-09-22
馬丹(1986— ),女,云南昭通人,助教,碩士,主要從事回族文學、云南文學研究。
I207.42
A
2095-7408(2015)06-005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