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冬勇, 周 梅
(昭通學院 人文學院, 云南 昭通 657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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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文學研究
聚焦“精神世界”的沉重訴說
——劉平勇小說簡評
郭冬勇, 周 梅
(昭通學院 人文學院, 云南 昭通 657000)
昭通作家劉平勇近年來發表了許多優秀的小說作品。關注于人物內心精神世界的狀態,是他創作的核心主題。深度研究和解析其作品,可以從中看到劉平勇對于現實人生的思考和批判,對于理解整個昭通作家群的小說創作也有參考作用。
人物形象; 主觀世界; 敘事策略; 精神荒蕪
從2003年劉平勇的第一部小說集《另一種懸崖》出版迄今,他先后又出版了《一臉陽光》和《因為有愛》兩部小說集,今年,他又推出了自己的第四部小說作品集《天堂邂逅》。可以說,在眾多的昭通作家中,劉平勇是較為豐產的作家之一。作為一個文學創作者,劉平勇的經歷是艱難坎坷的。他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昭通農家子弟,在鄉下當過村官、教過書,后來又做過記者和編輯,成了一個穿著“城市”外衣的“鄉土人”。這種復雜的生活經歷,使得他在創作中,能夠熟練地把握各種題材,不論是城市生活,還是鄉村故事,他都能夠輕松地駕馭,不論是官僚政客,還是商販農民,在他的筆下都顯得順暢自然。尤其是深入地剖析各種人物的內心世界,在不同的生活境遇中,展示他們精神生活的追求上,劉平勇更是飽含深情,在悲憫之中隱含他對于現實人生的判斷與思考。
作為昭通作家群的實力干將,劉平勇在自己的創作中,一直都堅持著昭通作家群的一個顯著的特征,那就是深入昭通這片熱土,融入到生活之中,關切地注視著現實生活中的各種人物,切實地反映他們生活的苦難。但是,對于文學創作這一艱辛的活動而言,每個作家在自己的創作過程中,都有著自己的特點,對于苦難的理解,每一個作家也都有自己不同的認識,從而也各有自己的風格。從昭通作家群的小說創作來看,基本上對于生活苦難的表現可以分為兩個大的方面,一是注重對客觀生活的描摹,從現實的生活內容出發,在直接生活場景的展示描摹中顯示生活的苦難;一是注重對人物主觀世界的反映,從生活中人物的精神狀態進行切入,使生活的苦難在心理刻畫中得以自然地流露。在這兩種殊途同歸的創作選擇上,劉平勇無疑更加偏愛后者。
在《一臉陽光》中,劉平勇就抓住了巧蓮這一人物“愛慕虛榮”的看似可笑又讓人同情的內在心理特征,進行故事的講述。巧蓮跟丈夫外出務工幾年之后返回農村,當曾經承諾出錢給她請她幫忙拉選票的楊官得沒有兌現承諾,并且伙同妻子美英將其毒打一頓后,她感覺到自己太“丟面子”,于是,為了找回自己丟失的“面子”,她費盡心機地請來了一些城里的親戚朋友,“紅的、白的、綠的、灰的轎車整整六張,氣宇軒昂地駛進村莊來了。整個村莊沸騰了。沸騰的程度遠遠超過了巧蓮的想象。巧蓮把埋藏了多年的笑容全部翻了出來。全部有條不紊地堆在臉上”。巧蓮的生活目的就是為了打贏這場精神上的勝利戰役,即使讓本就不景氣的家庭經濟更為艱難,也在所不惜。《欲望的火車》更是以人物的內心情感歷程為中心的一篇作品,主人公老野從一個貧苦的農村孩子逐步成為干部,后來又成為作家,但早年由于生活的貧困所帶來的精神上的壓力和傷害,如同附骨之蛆,像影子一樣,追隨著他擺脫不掉。因而,當他內心的壓抑因素偶然被另一個女作家發現之后,他覺得自己生活的精神大壩一下子崩塌了,在精神的迷失中殺死了女作家。《找啊找》中的梅子,也是因為內心對“尊嚴”的渴望,不敢久居于“小三”的地位,反而意外死于自己情人的布局之中。
類似于此的關注于人的精神生活的揭示,在劉平勇的作品中不勝枚舉。縱觀其大部分的作品,可以看出,對于生活的苦難,他不是不關注,但相比較來說,他更關注人的主觀精神,他非常擅于深入地挖掘人物的內心世界,并將其作為核心內容,進行思考和審視。在創作中他也更喜歡直接地刺穿物質生活的苦難外衣,暴露出人物的內心世界。從蕓蕓眾生的精神狀態出發,展現整體生活中不同環境條件下的人生苦難,而這正是劉平勇創作的獨特之處。
為了深入人物內心的精神世界,劉平勇在敘事策略的安排上,常常會主動地脫離傳統全知視角的限制,采用類似于“移步換景”式的單個角色的固定視角進行故事的展開,由人物自身作為敘述的主體,展開對內心世界的自我反思。
對大多數的小說作品來說,通過全知視角的運用,來展現作品人物的內心世界,是一種很常見的方式,敘述者好像站在故事現場之外,冷靜地觀察,可以在同一時間內出現在不同地點,了解過去未來,隨意地進入任何人物的內心深處,這種方法給予了創作者一個無所不知的“上帝”式的地位,使其可以自由地掌握故事的進行。在此,我們并不否認全知視角在敘事中的作用和地位,但是,由于全知視角在敘事文學中的普遍運用,使得敘事本身,已經成為一種自動化的存在,讀者對于敘事形式的期待不能得到滿足,更為重要的是人物內心精神世界的狀態,作者已經通過全知視角進行了說明,從而使得讀者在閱讀中,感到自身作為接受主體的解釋權的喪失。
對劉平勇來說,在他的作品中雖然也不排斥這種全知視角,但是,更為明顯的是,我們可以從他的敘事策略中看到,他對于這種傳統敘事模式的改變與嘗試。為了讓人物內心的精神世界更為自然地呈現出來,他有時候會把敘事的視角固定在一個焦點上,敘事者就是作品中的某一個角色,敘事接受者是故事中的另外一個角色,兩個主要人物交替變換展開故事,而最終整個故事敘事的完成,則掌握在了作為作品接受主體的讀者那里,從而給了讀者一種充分的敘事參與感。
在《夜如白晝》中,小麥和小娟是故事的主要角色。作品第一小節先以小麥的故事開始,采用第一人稱“我”,由小麥自己作為故事的敘述者,然后接下來是小娟的敘述,同樣采用第一人稱,小麥和小娟的敘述交替進行。在這篇作品中,雖然每個敘述者在敘事的展開過程中都對自己的故事做了交代,但是更重要的卻是講述另一個敘述者的故事,交叉變換的兩個敘述者之間通過讀者展開了精神上的交流與對話。而在《天堂邂逅》這一作品中,劉平勇以張大鵬和何勝利兩個人物為主要角色,雖然繼續采用了兩個敘述者交替講述的方式,但各個敘述者對所講述內容的重心又發生了變化。張大鵬與何勝利不再是講述對方的故事,而是開展了一次邂逅中的分階段直接“對話”,以自己的經歷作為故事的中心。這樣的敘事安排,讓作為接受者的讀者,主動地參與了這場對話,在對話的間隙之中,自覺地站到了另一位說話人的位置上,對所聽到的話語進行同步的思考,拉動兩個說話者之間的溝通距離。
劉平勇的這種敘事策略上的改變,在創作的直接效果上,加強了讀者對于敘事的參與,使讀者感受到了閱讀的主體感。而在間接層面上,與他創作中深度剖析人物精神世界有關,在閱讀中,讀者的參與讓作品中主要人物的敘事形成了一種雙方和三方對話的關系,每一方都可以作為另外兩方的在場,認真體悟對方的內在心理,從而實現作者對于人物主觀精神世界的深刻把握。
在劉平勇的筆下,除了他在題材內容上對人物精神世界的關注,并以自己獨特的敘事視角進行反應之外,我們還可以看到,他對于生活中人物身上這種精神苦難的深層次原因,也有自己的思考。
楊官得和美英夫婦將巧蓮毒打一頓之后,巧蓮之所以無奈地忍受,其根本原因在于她覺得自己家里沒有美英家里在村子里“有面子”,畢竟美英家城里有關系,門口可以擺幾張摩托車,于是,她才決定家門口要擺上幾張轎車,把美英家的氣勢壓倒。可以說,《一臉陽光》所要表達的主題也在于此,即對于生活在鄉村的農民來說,精神世界的“面子”或者是“尊嚴”已經變的畸形,這種畸形的心理狀態,從反面又加重了生活的苦難。《茶花的月亮》則從另一個角度對這種追求精神上“尊嚴”的后果進行了揭示。茶花本來生活在大山之中,生活的壓力雖然很大,但對她來說,還能夠承受,可是在遇到一個從城里來山村采風的記者蕭劍之后,她突然發現,原來生活中被她看作是正常的,可以承受的一切,都變的更加難以忍受,自己的生活是如此的不像“人”的生活,與其說她決定去城市里尋找蕭劍,不如說她是要去尋找她所認為的那種城市里才有的像“人”的精神理想,最終,她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劉平勇的作品中,這種為追求“更高”的精神價值而釀成的悲劇,是其作品在創作上的核心導向。對于任何人來說,努力讓自己的生活過得更好,更有尊嚴,是每個人所天然擁有的權利。但是,這種做人的“尊嚴”的本質內涵,應該是多元化的,不是單純地按照城市與鄉村的二元對立模式來劃分的。劉平勇的作品中,幾乎每個渴望從鄉村逃離,企圖在城市里尋找精神世界的理想和價值的人,都走上了一條悲劇的道路。究其原因,除卻了城市現代物質生活的影響之外,更深層次上還在于人物精神世界的貧瘠與荒蕪。
城市在現代化的進程中,利用自己強大的物質生產能力,對農村展開了主動的進攻,城市的不斷擴張,在擠占農村的生活空間之外,還在不斷擴大著城市與農村的接觸面,越來越多的人成為農村和城市的“邊緣人”。那些由鄉村進入城市,從城市返回鄉村的人,內心世界之中存留的只是城市的燈紅酒綠,繁花似錦的物質享受所帶來的精神快感,簡單地將其認同為精神層面上的人的“尊嚴”,城市的陰暗則被主動地摒棄在自己的認識之外。同時,城市有利用自己美化過的軟實力去侵蝕鄉村,那些前去鄉村“傳道”,為鄉村勾畫城市文明的人,其實又正是城市中遭受精神折磨的“受難者”,他們需要到鄉村之中,釋放自己被壓抑的心靈,尋求精神的安慰。在城市與鄉村的雙向流動中,城市只看到鄉村的美景,絕口不提城市的罪惡,鄉村只看到城市的文明,矢口否認自己的純真。每一方都是自我“蒙蔽”的人,他們都自覺地用一只眼睛看世界,只在內心深處構建對方的閃光點,主動忽視自己生活中的美好之處。
這種人物內心的單方面的認知,其實質反映了在現代進程當中,尤其是對鄉村來說,已經陷入了一種“精神荒蕪”的困境。但是,對于這種困境的理解,卻往往發生在悲劇之后。正如《天堂邂逅》中何勝利所說的那樣:“大鵬,你的家鄉真美!你怎么還到城里打工呢?”攤販張大鵬說,“是的,真美!但這是現在,要是過去就這樣,我就不會到蒙城來了,我也就遇不到你了。”
劉平勇在昭通作家群這個龐大的創作隊伍中,可謂是一個佼佼者。自崛起于中國文壇以來,昭通作家群之所以能夠不斷地發展,并取得優異的成績,從根本上來說,就是因為這批作家,他們在深入大地,融入生活,體驗生命的艱辛和苦難的同時,也抬頭仰望星空,包含著對未來美好世界的深情。
作為一位作家,劉平勇通過自己敏感而細膩的筆觸,站在生活的高度,凝視著紛繁復雜的人生。他的作品中既有生命個體的生活觀照和體驗,同時又有自己對生活的理解、判斷和思考。可他不是一個社會學家,我們不能祈求他在作品中給出解決人們精神荒蕪的必由之路,即使有,我們看到的也僅僅是一種美好的“烏托邦”式的理想。但正是在這種理想的存在,才讓我們看到生活的希望。而這,應該就是劉平勇迄今為止,創作不息的動力源泉。
[1]劉平勇. 另一種懸崖[M]. 北京:作家出版社,2003.
[2]劉平勇. 一臉陽光[M].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9.
[3]劉平勇. 因為有愛[M].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9.
[4]劉平勇. 天堂邂逅[M].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5.
Serious Narration Focalizing on “Spiritual World”——A Brief Comment on Liu Pingyong’s Novels
GUO Dong-yong, ZHOU Mei
(School of Humanities, Zhaotong University, Zhaotong 657000, China)
In recent years, Liu Pingyong has published many good novels, the core theme of which is the characters’ inner spiritual world. By profound study and analysis, one can learn to see Liu Pingyong’s critical thinking on real life, which is referential for comprehending all the novels by Zhaotong contemporary writers group.
character images; subjective world; narrative strategy; spiritual desolation
2015-09-21
郭冬勇(1980— ),男,河南新鄭人,講師,碩士,主要從事文藝美學研究。
I207.42
A
2095-7408(2015)06-004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