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羅小扇為君舞

陳麗萍

“以前團扇制式、造型、材質(zhì)、工藝皆豐富，有待我輩恢復(fù)。”霜天曉角李晶享受著做緙絲團扇帶來的快樂。

李晶家在蘇州博物館附近，老式小區(qū)彎彎繞繞，好不容易才找到。或是見我們找得辛苦，或因剛過飯點，他很是貼心為我們一人煮了一份雞頭米（芡實）。從未吃過新鮮芡實的我，沉醉在這蘇州“水八仙”的香甜Q彈中， 所以當他打開收藏柜時，差點嗆到：兩層銀花片、一層銀小簪、一層銀紐扣、三層點翠，全部擺得規(guī)規(guī)矩矩、密密麻麻，加上零散的銀鐲、發(fā)簪、老繡服裝等等，看得人口水滴答。

另一個收藏柜中，是各式各樣的扇子，最多的還是折扇。清雅的工作室內(nèi)，只擺了兩座小小的緙絲臺屏和一把緙絲扇子。不禁有點凌亂，這相貌清秀、談吐儒雅的家伙到底是干嘛的？不是做緙絲團扇的年輕手藝人么？

給緙絲一個新生

見我們滿臉疑惑，李晶立刻領(lǐng)我們?nèi)チ硪粋€房間，屋子中央擺放了一架緙絲機，機上一幅剛織了一半的花鳥，旁邊的案桌上擺著好些已經(jīng)做好的團扇，以及一些緙絲片和空扇架，另外一張桌子上，放著一張還未完工的畫稿。

“你們?nèi)羰窃鐑蓚€月來，或者再晚幾個月來就好了。”原來他之前租下的工作室被房東收了回去，一怒買下的老房子才剛拿到，還沒裝修，眼下所在的地方，不過是暫居之所。

正要嘆息不能親眼見緙絲手藝，李晶坐在了緙絲機前，現(xiàn)場演示起來。“緙絲是用生蠶絲做經(jīng)線，彩色熟蠶絲做緯線，緯絲按照預(yù)先描繪的圖案，以小梭子分塊分段緙織的。每種色彩的緯線都和圖案中的經(jīng)線交織，但不貫通全幅，所以叫‘通經(jīng)斷緯。”見我們似懂非懂，他拿起一柄做好的緙絲團扇，說：“你看，緙絲物上面能看到小孔。因為是用多把小梭子按圖案色彩分別挖織，所以花紋與素地、色與色之間的交界處會呈現(xiàn)互不相連的斷痕，類似刀刻出來的，看上去就是一個個小孔。”

見他忙活半天，織物并無多少進展，便拿起一幅陳洪綬的畫稿詢問：“織這么一幅作品，大概要多久？”他放下手中梭子，“有經(jīng)驗的緙絲師傅，做得精致的話，得兩三周時間。”不過長寬30厘米緙絲片，竟然需要耗費如此長的周期。后來查閱資料，才知道織造一幅繁復(fù)的緙絲作品，甚至需要數(shù)年時間，需要換幾百個的梭子， “一寸緙絲一寸金”，果然名不虛傳。

談及從事這行，李晶想了想，說應(yīng)該和收藏有一定關(guān)系。尚在無錫念書的他，已經(jīng)開始收藏老物件。江南靈秀，古玩市場也格外雅致，不記得什么時候他淘得一把緙絲團扇。激動之余，他開始專注緙絲和團扇。查閱團扇的歷史、形制，了解緙絲的經(jīng)歷、形成，甚至放假跑到緙絲師傅那里，看這“織中之圣”如何誕生。了解得多了，便嘗試做了幾把緙絲團扇，不曾想大受歡迎。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走進了緙絲行業(yè)。

在這之前不是沒有見過緙絲，博物館總會看到這無比華麗繁復(fù)的織物，隔著厚厚的玻璃，仍能感覺到一股濃濃的歷史感。可李晶的緙絲卻好生清麗、雅致，只一眼，便想要擁有。雖然價格相比尋常絲織物貴了不少，可比起那些繁復(fù)傳統(tǒng)的緙絲，已經(jīng)很是平易近人。

聽到我們夸他是緙絲的新生代，他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很多工藝都不缺手藝人，你看蘇繡，光鎮(zhèn)湖就有幾千繡娘，可她們大多延續(xù)傳統(tǒng)，雖然繡工越來越精致，還是很難做出特色。我做緙絲算是有緣吧，正好我知道，正好我喜歡，正好我又是學(xué)設(shè)計的，給緙絲一個新生，也是給自己一個新生。”

唱昆曲的團扇恢復(fù)者

李晶來蘇州的時間并不長，2013年過完農(nóng)歷新年，他才正式定居蘇州，至今也不過短短一年多。如今一年多過去，他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嗜閑居，得名由來遵生八箋之《燕閑清賞箋》：余嗜閑，雅好古，稽古之學(xué)，唐虞之訓(xùn)；好古敏求，宣尼之教也。好之，稽之，敏以求之。

談及來蘇州的原因，他頓了頓，“你沒發(fā)現(xiàn)，中國手工藝行業(yè)，蘇州不但最多，也是最精么？”說罷，他一件件數(shù)下去，蘇繡、緙絲、玉雕、漆藝、核雕……

細聊之下，發(fā)現(xiàn)李晶喜歡京劇和昆曲，不但是票友，還能粉墨登場，唱上幾段。這下對他收藏小簪、小鐲釋然，難怪他舉手投足間有點“范兒”。對于唱昆曲和做團扇的關(guān)系，他想了想說，“談不上直接關(guān)系吧，但玩?zhèn)鹘y(tǒng)藝術(shù)對做傳統(tǒng)工藝肯定會有一些影響。”藝術(shù)的熏陶，是潛移默化的，昆曲的典雅、細膩，一點一滴悄然呈現(xiàn)在團扇上。

不過收藏的起因是因為戲劇，而收藏卻直接影響了李晶的事業(yè)。藏的團扇越多，他越是發(fā)現(xiàn)個中的門道，不亞于緙絲，也是相當豐富。團扇的形狀有長圓、葵花、梅花、六角等；扇柄的材質(zhì)有木、竹、骨等；還有穿柄、夾面、不穿柄等行制，延邊、包邊、嵌入等繃面方式，以及扇墜、流蘇、玉器之飾等等。“光是竹扇柄，就有湘妃、梅鹿、鳳眼、玉竹等十幾種。”

好在他收藏的老框子多，不但可以從中尋找靈感，有時還可以直接用老框子或用老框子的樣式制作團扇，“偶爾還能用來辯駁網(wǎng)友。”他的微博@霜天曉角李晶，通常會有各路藏家、愛好者前來“踢館”，“偶爾也會很煩，但他們也算逼著我了解更多，學(xué)習更多。”

如今，他把團扇武裝到每一個細節(jié)，就連扇柄上的墜子，都要找多位不同的手藝人完成，有的負責編結(jié)、有的負責雕刻、有的負責鑲嵌，有的負責做流蘇，最后再進行組裝，以確保每個細節(jié)都到位。

“在緙絲普遍得不到大家認可的大氛圍下，竟然還有不少朋友一直捧場定制，看來傳統(tǒng)手工藝并非不可實現(xiàn)。”“以前團扇制式、造型、材質(zhì)、工藝皆豐富，有待我輩恢復(fù)。”這是李晶在微博上的兩段話，我想，其實我們都沒有忘記那些古老而優(yōu)秀的技藝吧，只是它真的太古老，古老到只能擺在博物館供人膜拜。其實只要有人愿意去設(shè)計它，去重新發(fā)掘它的美，它完全可以走出古老，煥發(fā)新生。就像李晶做的緙絲團扇一樣，讓人忍不住，想要擁有一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