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服從文化”遭到質疑

沈南珠

在4月16日上午發生的韓國“歲月”號客輪沉沒事故中，船上300多名學生中大多數按照船方指示留下船艙中待命，最終與客輪一同沉沒，這是此次悲劇中最震撼人心的細節。在生命遭遇到重大危險的情況下，學生們為何不逃生，這無疑讓人驚愕。

“聽話”的學生們

“歲月號”上的476名乘客與船員不會想到這一次的航行是一條不歸之路。而這476人中，有325名學生，他們是京畿道安山市檀園中學的高中生，他們此行是為了去濟州島進行休學旅行。4月16日7時55分左右，當船行至全羅南道珍島郡海域時，由于這艘客輪在航行途中突然改變航向，幾秒鐘內船體發生傾斜，而船上集裝箱等物體倒向一邊，加劇船體傾斜，船體快速下沉。

據韓國《中央日報》22日報道，根據一些客輪遇險后抵達現場的其它船只的船員回憶，“歲月”號沉沒前，已經有不少船只在現場準備施救，但幾乎看不到人跳船逃生。當時在現場的油輪船長文預植回憶，“太奇怪了，客輪傾斜了45度以上，已經是不可能恢復的狀態，但是沒有人跳入海中。”他說，他的油輪當時已隨時準備救援，“如果誰從船上跳下，就能得到救援。”

一段由幸存者拍攝的視頻揭開了秘密，船體已經發生嚴重傾斜了，但船上的學生們仍平靜地坐在船艙內，因為船員要求學生們待在原地、不要試圖逃生。據獲救乘客回憶，客輪當時發出一聲巨響，不久后，客輪發生側傾，乘客們非常慌亂。“船員一直告訴我們不要動，待在座位上坐好”，一名女性獲救者在接受韓國YTN電視臺采訪時說，“然后客輪突然向一側翻倒，所有人滑向一邊，然后人們就難以逃出船艙了。”

而事實證明，船員包括船長的這一決定是致命錯誤。隨著船艙內部進水量越來越大，加劇了客船的傾斜速度，這時客船的電力系統也全面停止工作，導致乘客逃生更加困難。可以說，“不要動，在船艙等候”的通知延誤了乘客們逃生的最寶貴的時機。

家長制的教育制度

在此次事故中，大多數乘客尤其是學生服從船方命令的現象引發不少媒體報道。韓國《中央日報》報道，在幸存的學生中，不少人正是因為沒有聽到、或無視船方指令反而獲救，而多數學生卻因為聽從指揮而與客輪一同沉入海中。

學生為何眼睜睜錯失逃生良機也要如此聽從命令，看看韓國的教育制度就知道。在韓國，隨著時代的變遷，“師道尊嚴”這一儒家思想傳統演變成了“家長制”作風的師生關系，深深植入社會價值體系之中。

在韓國延世大學讀博士生的張雷生對韓國的教育制度“尊師重道”的傳統有著深刻的體會。他說，韓國整個社會都對教師給予了充分的尊重，教師實行公務員制度，無論是學生、家長還是社會其它人士，對待教師都畢恭畢敬，禮數之多讓人難以想象。

從小學開始，韓國許多學校的校規就規定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對教師使用敬語，而在老師面前，學生不使用謙稱同樣被視為無禮的表現，例如“我”要換成“在下”、“弟子”等等。在韓國的大學里，尊重教師的規矩更是五花八門、繁瑣多樣。例如，如果學生與教授同行，必須要稍微靠后一段距離，因為傳統禮節上講，學生不能踩到教授的身影，否則就是“大不敬”的表現。

讓張雷生最為不解的，是韓國有些學校規定，教授在課堂講課時，學生不能當面和教授爭論問題；而且在韓國，學生在學業上有了疑惑，要單獨和教授見面請教時，不能直接找到教授的辦公室，而是找到教授的助教，通過電話或是電子郵件預約才能拜見。

在這樣教育體制的熏陶之下，學生們自然而然養成了絕對服從師長命令的習慣。船長不是教師，但因為他是客輪的掌控者，在這樣權威的身份之下，學生們自然也對他產生了“服從”的慣性。

“絕對服從”可能會造成災難

韓國人的“服從”性格，有著深厚的文化傳統。大家都知道，韓國是一個深受儒家文化影響的國家，其傳統家庭的模式中，男性為生計承擔者，而女性承擔家務和養育職責。家庭是社會最基本的細胞，也是最基本、最核心的社會組織，從家庭開始，韓國的這種國民性格也延伸到校園、企業等各個領域。

比如說韓國企業中普遍存在高度的集權化，企業領導層在管理過程中享有巨大權威，而韓國公司都有點像軍事化組織，要求雇員剪短頭發，穿灰色制服，左胸口袋上寫著姓名標志，還使用許多軍事術語式的口號，如“工業戰士、邊建設邊戰斗”、“出口戰，占領1000億美元出口高地”等。韓國人的這種服從意識、集體意識、等級意識無疑在韓國的巨大經濟騰飛中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然而，絕對服從權威的態度也會帶來災難。在此次“歲月”號的悲劇中，路透社評論，在長幼尊卑觀念根深蒂固的韓國社會，來自上級和權威的要求往往不會遭到質疑和挑戰，不少乘客完全服從船方命令，因為失去逃生機會。

因為“服從”而造成的災難，也不僅僅這一例，下級服從上級的文化，也存在于航班中。一個案例是1999年大韓航空一架波音747型貨機從英國倫敦起飛后不久墜毀。英國調查人員指出，機長批評了向機場控制塔臺發送正確信息的副駕駛。另一起案例是大韓航空一架波音747客機1997年在關島機場著陸時撞擊跑道一側的山坡，造成機上254人中223人遇難。調查顯示，飛行員曾向機長發出警告稱飛行高度過低，但機長未予回應。

而韓國多位娛樂圈明星相繼自殺更讓我們看到了“服從文化”的可怕。韓國演藝圈按資排位的情況很普遍，新人必須服從前輩和上級領導，如膽敢不從，不僅會遭到拳打腳踢，還很可能會被封殺。而且不只新人，即便是全智賢、崔智友、文根英等一線明星也得遵守這些“游戲規則”。中國臺灣導演朱延平曾透露，韓國藝人非常尊重經紀人，不敢違抗他們的指令。他說有一次和全智賢一起吃飯，經紀人沒說可以吃了，全智賢連筷子都不敢碰。在這樣大的精神壓力下，人不崩潰才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