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理論視角下的英語名言翻譯探析
——以朱純深譯著《自深深處》中王爾德名言翻譯為例

應雨樺

（上海財經大學浙江學院，浙江金華321000）

接受理論視角下的英語名言翻譯探析
——以朱純深譯著《自深深處》中王爾德名言翻譯為例

應雨樺

（上海財經大學浙江學院，浙江金華321000）

從接受理論視角出發，探討英語名言翻譯的特點，并通過對比朱純深在其譯著《自深深處》中王爾德名言的翻譯與作者在其基礎上的改譯，分析英語名言翻譯的問題與解決方案。英語名言的翻譯應重視句法和語義的可理解性、意義的歷史語境以及異質文化因素的解釋說明。

英語名言翻譯；接受理論；奧斯卡·王爾德

一、引言

名人名言通常指各領域杰出人士發表的言論，有的談論人生哲理，有的談論專業領域，濃縮了杰出人士思想精華，具有建議性、啟發性、警世性。這些言論有些出自于名人在某些場所的發言，還有些摘取自名人所寫的文章。這些名言能對青少年、各領域人士起到教育、啟迪的作用，也時常出現在寫作、辯論、演講等場合為人所引用，用來增強說服力、增加文采、強化整體效果。

名言的特性及用途決定其受眾十分廣泛，但筆者在查找文獻的過程中發現，名言的翻譯得到的關注極少。現實生活中以及網絡上的名言翻譯可謂良莠不齊，而就其在社會生活中的廣泛應用而言，又有研究的價值與必要性。

要將英文名言翻譯成中文，就必須考慮到讀者接受的問題。20世紀60年代中期，以姚斯和伊瑟爾為代表的聯邦德國康斯坦茨學派將文學研究重點放在讀者的接受上，關注文學的社會功能和社會效果，形成接受美學理論，引入中國后，廣泛運用于小說翻譯、廣告翻譯、商標翻譯等方面的研究。

比起上述翻譯，名言翻譯有其自身的特點。筆者閱讀朱純深先生譯著《自深深處》發現其書301至302頁對王爾德名言的翻譯中，集中了名人名言翻譯中值得關注的一些現象。現嘗試以接受理論為參照系，對這些現象進行探討，以期發掘名言翻譯中一些具有共性的問題，并對這些問題的解決方案提出自己的看法。

二、接受理論與翻譯

20世紀60年代康斯坦茨學派在文學研究范式上的突破就是將研究的重點轉向讀者的閱讀活動。在接受美學的范式當中，作品在被閱讀之前只是一個開放性、多層次的圖式結構，有許多意義的“空白”與“未定性”。“讀者進行的最重要的活動，就在于排除或填補未定點、空白或本文中的圖式化的環節……沒有具體化，美學作品及其所表現的世界就不會從圖式化結構中出現。”［1］

而讀者的這種“具體化”活動并不是在真空中進行的，而是受到“期待視野”的影響。期待視野指的是讀者的文學閱讀經驗以及更為廣闊的社會生活經驗。這個具體化過程之所以成為可能，就是作品所呈現的視野與讀者的期待視野實現了融合。

視野的融合意味著不同地區、不同時代的文化的融通。讀者在閱讀過程中自覺能動地調整自身視野與作品視野的距離，而這個過程意味著跨文化、跨時代的對話。

自接受理論引入中國以來，許多從事翻譯研究的學者運用該理論的上述概念對翻譯中一些常見問題進行了重新定義，并據此探索有效的翻譯方法、提高譯文水平。筆者選擇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觀點并適當舉例加以說明。

穆雷（1990）指出翻譯中對異質文化因素的適當保留可以促成讀者期待視野的變化［2］。比如“humor”本意是指人的性情快活、情景逗人發笑，或說話有諧趣，在不同的語境下可以譯成“有趣”、“詼諧”等等。而林語堂先生將“humor”譯作“幽默”，采取了音譯保留異質文化概念的方法。如今這一概念已經成為中國讀者期待視野以及中國文化的一部分。筆者認為期待視野的這種變化實際上有助于實現中西文化的融通，為譯者省去解釋文化概念的麻煩、為提高譯文水平創造條件。

胡開寶、胡世榮（2006）認為該理論對翻譯具有解釋力的原因在于譯者是特殊的讀者，翻譯過程中，首先，譯者在自身期待視野的影響下去填補作品的“空白”與“未定點”。具體而言，文本的“空白”有兩類，一是作者刻意采取修辭、句法、敘述、意境等手段形成“語義空白”和“句法空白”［3］，為讀者創造想象空間；二是作者表達不清晰或因語境缺失而造成歧義或語義不確定。對于第一類空白，譯者應該盡量保留，給讀者留下想象、反思的余地，但若這些空白超出讀者期待視野太多，使得讀者無法理解其內涵，無法實現視野融合，那么譯者可以直接譯出其內涵意義或采取加注、增譯等補償性手段；對于第二類空白，譯者應該根據自己的理解盡量填補，以期達到譯文的通順、清楚。

三、接受理論視角下的名言翻譯

名人名言的翻譯有其自身的特點。

首先，詞義具有普遍性。名言通常傳達一些濃縮了人類思想與實踐精華的道理，選詞具有抽象性和普遍意義，因而在翻譯中，許多詞義往往可以選擇字面意義或者說詞典意義。如培根名言“knowledge is power”，其中兩個實詞的詞義都是顯而易見的。詞義的普遍性有助于縮短讀者視野與譯文視野的距離，令視野融合更容易發生。

其次，名言具有個人風格。許多卓越人物的語言都充滿個人風格，而這些個人風格往往以語言形式為載體，也就是選詞、句法和修辭。譯者必須判斷，對形式的調整是否會影響個人風格的傳達。如歌德名言“man errs as long as he strives”是譯成“人只要奮斗就難免犯錯”還是“人難免犯錯，只要他還在奮斗”呢？前者直白一目了然，后者卻留有停頓、思考的空間。此時保留這種“句法空白”、不做調整，讀之更有余味。

第三，名人名言雖然單句出現，但多數具有歷史語境，呈現歷史視野，在翻譯中應予以考慮。例如蘇格拉底名言“an unexamined life is not worth living”較為普遍的版本“渾渾噩噩的生活不值得過”實際上沒有反映出該名言的重點，即“unexamined”的原形“examine”。此語出自蘇格拉底《自辯辭》（The Apology）［4］，全文多次出現“examine”這個詞，意在警示雅典人省察自身，因而最好翻譯成“未經省察的人生不值得過”，才能凸顯出蘇格拉底哲學的重點：了解自己、追求真理。由此可見，如果名言翻譯中詞義不確定，就會形成原文的“空白”，譯者作為特殊的讀者，需要進行具體化。而這個具體化過程必須考慮名言的歷史語境，也就是名言所呈現的歷史視野。如果隨意進行具體化，則有礙于作品歷史視野的呈現以及異質文化因素的傳播。

第四，名言的受眾較廣。英語名言譯成中文，不僅供英語學習者參考，還面向廣大對英文所知甚淺的讀者。名言受眾的期待視野對翻譯帶來兩點影響。一是譯者遣詞造句不能過于歐化，否則不懂英文的讀者將會云里霧里；二是，對于名言中較為陌生的異質文化因素，譯者最好采用解釋性翻譯或者加注、增譯等補償性手段來確保意義的清楚明白，同時促進受眾期待視野與名言歷史視野的融合。

四、接受理論視角下王爾德名言翻譯分析

奧斯卡·王爾德是19世紀英國文壇公認的才子，除了他優美的戲劇、童話、詩歌流傳于世，他那些充滿矛盾卻閃現著智慧與哲理的言論也令人印象深刻，被世人稱為“王爾德式的悖論”［5］。

王爾德的文章“Phrases and Philosophies for the Use of the Young”（在朱純深譯著中譯作“給年輕人的哲言雋語”［6］）中收錄了王爾德式的妙語。

筆者將嘗試在接受理論關照下，結合名言翻譯的特點，對上述文章中具有代表性的若干翻譯問題從選詞、修辭、句法等方面進行分析，管窺蠡測，對英語名言翻譯的問題進行總結和探討。

1.選詞

例：The first duty in life is to be as artificial as possible.What the second duty is no one has as yet discovered.

朱譯：生活的第一要務是盡可能人為地為人。至于第二要務是什么，還沒有人發現呢。

筆者改譯：生活的第一要務就是要盡可能逆其自然，至于第二要務是什么，還沒有人發現呢。

此句翻譯的難點和重點都在于選詞。“artificial”一詞的字典意義為“不自然、造作、虛偽、人造”。而僅根據這一句話所提供的語境，并不能判斷應該選用的義項。那么，譯者只能將其置于歷史視野中來考察。此句出現在他主編的《變色龍》（The Chameleon）雜志前言中，用意是“贊美唯美主義的刻意而非自然的創造性特質”［3］。當時，王爾德反對一直以來文藝界流行的“模仿論”，即藝術與文學的功能是模仿自然與現實，是自然與現實的鏡子，提出藝術具有獨立性，指出藝術創造美，并為人們提供了認識生活的概念模型，所以是“生活模仿藝術”。

筆者認為，朱先生的翻譯沒有充分體現原句的歷史視野，也沒有十分照顧讀者的期待視野。

在《現代漢語詞典》中，“人為”釋義一是“人去做”，如“事在人為”，二是“人造成的（用于不如意的事），常與“障礙、困難、危險、損失”［8］等連用，帶有貶義色彩。“artificial”這個詞在英語中可褒可貶，而王爾德的本意是認為“壞的藝術源于返歸生活與自然”［9］，倡導人的創造、人的藝術高于自然，并不具有貶義。

而“為人”這個詞，與“做人”意思相當，常常指待人接物的道德品行。王爾德本人實際上認為藝術不應該受到社會道德的限制，因而此句的重點應當不是教人怎樣為人處世。他本人甚至將唯美主義落實到了生活中的著裝、行為、舉止等方面，因而這句話偏重于宣揚藝術在生活中的實踐。

從讀者期待視野來看，“人為”與“為人”的連用是極其罕見的，盡管“陌生化”是文學上常見的手段，但在這里卻造成了某種程度上的理解中斷。

“順其自然”是一個常用詞，在日常生活中人們常用這個詞來表達“順應”、“無為”等思想。而筆者運用“仿詞”的修辭手法，造出“逆其自然”這個詞，體現“artificial”這個詞“非自然、人工”這些意思。通過“順其自然”這個詞，不難聯想到這個新詞暗示著人的能動創造，并且由于新詞超出讀者對常用詞的心理預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展現王爾德妙語所特有的“語言張力”［10］。

2.修辭

例：Nero and Narcissus are alwayswith us.

朱譯：尼羅和那喀索斯永遠和我們在一起。

筆者改譯：尼祿和那喀索斯永遠與我們同在。

（注：尼祿是古羅馬暴君，以縱情聲色、享樂放蕩聞名；那喀索斯是希臘神話中愛上自己倒影憔悴而死的美少年，源于其名字的Narcissism一詞在心理學上是自戀癥的代稱）

原句采用了借代的修辭方法。尼祿和那喀索斯一為歷史人物，一為神話人物，原句的命題在事實上是不可能成立的。但尼祿作為古羅馬著名的暴君，其名字已經足以成為聲色欲望（lust）、享樂主義（hedonism）的代名詞。而那喀索斯來自于希臘神話，是愛上自己水中倒影憔悴而死的美少年，他的名字在現代已經成為心理學上“自戀癥”的代稱。

朱譯的不足之處在于，沒有充分考慮到譯文讀者的期待視野。但凡英語名言翻譯成中文，總會有兩類讀者，一類是對于西方文化較為熟悉、能夠進行雙語閱讀的，另一類則對語言和文化都知之甚少。對于后者而言，尼祿與那喀索斯所代表的意義是不甚明了的，因而此語在其閱讀過程中無法形成意義。

筆者在翻譯過程中考慮到兩點，一來，“Nero”在中國大陸一直以來用的較多的翻譯是“尼祿”而非“尼羅”；二來，譯文讀者的期待視野決定，該句最好加上注釋說明。

括注的作用是，簡單介紹這兩名西方文化中的人物，有助于該句歷史視野與讀者期待視野的融合。這種解釋說明也引進西方文化因素，能夠促成讀者期待視野的變化。

3.句法

例：The ages live in history through their anachronism.

朱譯：時代通過它們的顛倒錯亂存在于歷史中。

筆者改譯：不合時宜現象讓各個時代在歷史上反復呈現。

此句翻譯的難點在于句法。如果按照原先語序翻譯，則譯文無法通順。從該句語序來看，其信息焦點在于句尾的“anachronism”這個詞。這個詞譯成中文，就是“不合時宜、不合時尚”，也就是屬于某一時代的物件、風俗、思想、時尚等在另一時代錯誤地出現。

朱譯的問題是歐化的譯文不夠通順清晰，主要體現在兩點，一是“時代”和“它們的”照搬到中文中，語法和語義上都是不一致的，不懂英文的讀者讀之，并不能明白“它們的”所指，如果改成“各個時代”，則能夠達成語法和語義上的一致；二是對“anachronism”這個詞的處理，原文語序將“anachronism”放在尾部，形成焦點，在譯文中未能還原，同時也未能將這個詞的含義解釋清楚。

筆者翻譯的依據如下：第一，該句信息焦點“anachronism”在譯文中理應有所體現，因而筆者將其放在主語位置上，保留其信息焦點的地位；第二，“ages”在原句中是一個復數概念，而在朱譯中則沒有體現，筆者認為應在中文中以增譯的方式有所體現；第三，該句采用擬人的修辭方法，用了“live in history”這個表達，但在中文中為了表達的清晰，只能犧牲修辭，因而此處翻譯成“反復呈現”，將意思解釋明白。

在翻譯中，譯者必須考慮到讀者的期待視野，也就是說，“與譯文的可理解性相比，源語文本空白和未定性的保留顯然是第二位的。”［2］為了譯文的可理解性著想，有時必須調整原文句法，防止過于歐化的句法影響讀者的理解和接受。

五、結語

對比朱純深先生對王爾德名言的翻譯和筆者在其基礎上的改譯，筆者以為有以下幾點值得注意，可以在英漢名言翻譯中有所注重：

首先，朱譯的優點在于注重名言的個人風格，盡可能保留名言的“語義空白”與“句法空白”。有時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會出現過于歐化的譯文語言，影響讀者的理解和接受。而考慮到名言受眾廣泛的特點，筆者認為，對“空白和未定性”的保留應該適度，以保證譯文的可理解性為前提。

其次，英語名言大多具有出處，是歷史視野中的產物，為了讓讀者期待視野與名言的歷史視野順利融合，譯者應當將名言放在歷史語境中考察，而不能隨意進行“具體化”。

第三，英語名言中的異質文化因素對于不懂英文或者不熟悉西方文化的讀者而言，是陌生且影響理解接受的，但這也正是譯者發揮作用的時候。譯者可以通過解釋性翻譯、加注等手段，引進異質文化因素，改變讀者期待視野，影響讀者審美趣味，從而實現中西文化視野的融通。

［1］H·R·姚斯，R·C·霍拉勃著.接受美學與接受理論［M］.周寧，金元浦譯.沈陽：遼寧出版社，1987：332.

［2］穆雷.接受理論與習語翻譯［J］.中國翻譯，1990（4）.

［3］胡開寶，胡世榮.論接受理論對翻譯研究的解釋力［J］.中國翻譯，2006（5）.

［4］柏拉圖著.理想國［M］.吳天岳，顧壽觀譯.長沙：岳麓書社，2010.

［5］王韻.幽默乖訛的再現——試論王爾德喜劇的翻譯［J］.河南社會科學，2008（5）.

［6］朱純深.自深深處［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8.

［7］Ryan Wong.Ruskin，Wilde，Satire，and the Birth of Aestheticism［DB/OL］.http：//www.victorianweb.org/decadence/wong2.html，2008－05－18.

［8］現代漢語字典［Z］.北京：中國社科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2012.

［9］田紅燕.王爾德的藝術與人生——試從《道林·格雷畫像》分析王爾德的唯美主義藝術觀與人生觀［J］.聊城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2）.

［10］王韻.語言張力的再現——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的兩個中譯本比較［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8（3）.

Study on the Translation of English Epigram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eception Theory——Take for Example the Translation of Oscar Wilde's Epigrams in Zhu Chunshen's Translated Book De Profundis

YING Yu-hua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 of Zhejiang College，Shangha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Jinhua，Zhejiang 321000）

The author takes the perspective of reception theory to expound the characteristics ofepigram－translation and tried to analyze the translation problems by comparing the translation of Oscar Wilde's epigrams in Zhu Chunshen's translated book De Profundis and the author's re－translation based on the version of Zhu Chunshen.In the final analysis，the author puts stress on the syntactical and semantic intelligibility，the historical contextofwordmeaning aswell as the explanation of cultural elements.

translation of English epigrams；reception theory；OscarWilde

H315.9

A

1671－9743（2015）04－0107－04

2015－02－21

應雨樺，1987年生，女，浙江永康人，助教，研究方向：文學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