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歡歡
亞急性甲狀腺炎(簡稱亞甲炎)是臨床較為常見的甲狀腺疾病之一,好發于30 ~50 歲女性,初期臨床表現不典型,患者發病前有發熱、咽喉痛等上呼吸道感染病史,繼而出現甲狀腺腫大、疼痛拒按,伴發熱、心悸、乏力等不適,是嚴重危害群眾健康的疾病[1-2]?,F代醫學認為亞急性甲狀腺炎多與病毒感染或病毒易感性基因有關,治療上以糖皮質激素為主[3-4]。在臨床治療過程中,激素治療雖然可以很快減輕癥狀,但是部分患者在減量或停用激素后亞甲炎癥狀經常復發,而中醫藥在治療亞甲炎上有獨到的優勢。張廣德教授師承名老中醫魏子孝主任醫師,對中醫藥辨治亞急性甲狀腺炎有獨到的見解。筆者有幸隨張廣德教授學習,茲將張廣德教授臨證辨治亞甲炎經驗呈管見如下,與讀者共享。
中醫學對亞甲炎的認識并無定名,根據其發病的特定部位,結合病因系外感溫熱時毒,一般稱之為“癭毒”、“癭腫”等[5]。中醫學認為本病因外感風溫邪熱之毒,內應肝郁氣滯,疏泄失常,痰熱互結于頸前,蘊而成毒所致。
張廣德教授結合自己多年臨證實踐,對本病進行臟腑辨證時重視肝膽,原因如下:其一,從發病人群中來講,發病人群以女性多見,女子以肝為先天,肝主疏泄,情志不暢易導致肝氣郁滯;其二,從發病部位來說,足厥陰肝經分支循行于喉嚨之后,向上進入鼻咽部,《靈樞·經脈篇》中描述為“是動則病,腰痛不可以俯仰,丈夫疝,婦人少腹腫,甚則嗌干,面塵脫色”,故甲狀腺部位腫痛多從肝經論治;其三,癭病的發病機制與“郁”有關,肝郁氣滯可致郁而化火,肝膽郁熱,故在臨證時常兼用清瀉肝膽和疏肝解郁之品,如黃芩、牡丹皮、赤芍、柴胡、青蒿等,這些藥物還可以預防郁而化火,避免疾病的傳變。
針對亞甲炎臨床表現及甲狀腺功能變化的不同階段,張廣德教授認為治療本病可分為早期、中期、晚期,從而采取不同的治療原則和方法。
早期治療應抓住頸前腫痛、發熱、寒戰等主癥,急則治其標,以祛邪為主。痰熱郁結少陽者,患者常表現為寒熱往來、頸前腫痛、咽痛,苔黃膩等,多選用蒿芩清膽湯合五味消毒飲加白花蛇舌草、大青葉、夏枯草、柴胡、浙貝母等藥物,以清利濕熱、化痰軟堅、解毒散結;若痰熱郁結較輕,苔薄黃或苔薄白者多選用小柴胡湯合五味消毒飲加減以和解少陽、清熱解毒散結。
中期階段可以表現為一過性甲狀腺功能亢進癥,此時大多數患者表現為肝郁化火之證,而火邪容易耗傷氣陰,常選用丹梔逍遙散合生脈散加味,清熱疏肝、益氣養陰標本兼治;兼有痰濁者,加浙貝母、夏枯草化痰軟堅散結;挾瘀血者,加丹參、莪術活血化瘀;兼氣虛證時應用補中益氣湯酌加清利咽喉藥以益氣清熱、解毒利咽;兼陰虛證時選用養陰清肺丸加減以養陰清肺、利咽散結。
晚期(甲狀腺功能減退期)以治本為主,此期正氣虧虛,可表現為神疲困倦,腰膝酸軟無力,夜晚尿頻,大便溏瀉或舌淡、脈沉弱等脾腎兩虛之證,脾陽虛者常用保元湯加味溫運脾陽,腎陽虛者常用濟生腎氣丸加味溫陽利水。
此外,張廣德教授認為本病在治療過程中要注意三點:其一,臨證時切忌機械地分期、分階段論治,需與辨證論治相結合,并注重早、中、晚期各個證型之間的聯系與轉化。臨證時既可能是一個證型單獨出現,又可能是兩個或多個證型兼見,兩證或多證相兼時不能僅一證一方,需隨證加減。其二,標本先后治法是整體觀的體現,臨證治療疾病當針對病因病機,確定治法以治其本,如果在癥狀嚴重或病情危重的情況下,標甚急者,也當治其標。特別是亞甲炎的患者在中期階段表現為一過性甲亢,而咽痛、甲狀腺腫痛、發熱等表證常與甲亢并存,當先解表,待表證解除后再治療甲亢。正如張仲景在《傷寒論》中反復強調,表兼里病者當先解表而后治里[6],如第44 條曰“太陽病,外證未解,不可下也,下之為逆……”其三,《素問·評熱病論篇》中指出“邪之所湊,其氣必虛”,而亞甲炎在臨床上常反復發作,張廣德教授認為其病反復的原因在于素體正氣虧虛,邪氣易襲,所以治療時一定要注意顧護正氣。
所謂“治未病”就是采取預防或治療手段,防止疾病發生、發展的方法[7]。張廣德教授在臨證中以“治未病”的思想為指導,在亞甲炎的辨治中體現地尤為突出。張廣德教授認為亞甲炎易反復發作,如果治療不及時可導致對激素的依賴,故應密切關注疾病復發的先兆。在亞甲炎的前驅病癥中,上呼吸道感染比較常見,而且亞甲炎本身也常伴發熱,疾病早期極易被誤診為急性咽部炎癥或急性上呼吸道感染,特別是咽喉疼痛或不適的癥狀與亞甲炎并存時,更易誤診或漏診[8-9]。所以在診斷方面,以咽喉部疼痛或感覺異常為主訴的患者,尤其是有亞甲炎既往病史或中青年婦女患者,首先考慮到亞甲炎的可能性,應完善頸部體檢,如紅細胞沉降率(erythrocyte sedimentation rate,ESR)、甲狀腺功能、甲狀腺B型超聲等必要的西醫輔助檢查以明確診斷。在治療方面,因急性咽炎亦是亞甲炎復發的重要因素,應重視急性咽炎的治療,張廣德教授常選玄參、牛蒡子、僵蠶、浙貝母、夏枯草等清熱解毒、利咽散結之品,從而達到“未病先防,既病防變”的效果。
患者,女,69 歲,2013年2月26日初診。甲狀腺部位疼痛,夜間高熱1月余,伴偏頭痛,大便干燥、3 ~5 天1 行,舌胖邊有齒痕、舌質暗,苔黃厚膩,脈細數。查體:體溫:39.1 ℃,雙側甲狀腺壓痛。甲狀腺B 型超聲示:多發低回聲區。甲狀腺功能三項檢查正常,紅細胞沉降率:82 mm/h,符合亞甲炎表現。西醫診斷:亞急性甲狀腺炎。中醫診斷:癭腫。病機為熱毒郁結少陽。治法:和解少陽、清熱解毒、化痰散結。予蒿芩清膽湯合五味消毒飲加減,處方:青蒿15 g、黃芩10 g、法半夏12 g、柴胡15 g、蒲公英15 g、白花蛇舌草30 g、夏枯草10 g、土貝母15 g、僵蠶12 g、茯苓15 g、延胡索12 g、赤芍15 g、牡丹皮10 g、生甘草10 g、金銀花15 g、連翹10 g、決明子30 g,14 劑,水煎服,每天服2 次。
2013年3月12日二診:患者自訴體溫下降到37.6 ℃,雙側甲狀腺區疼痛明顯減輕,頭痛消失,但全身乏力明顯,大便滯澀,舌質略紅、苔白膩,脈弦滑。考慮患者大便已通但滯澀,在上方基礎上去決明子,加牛蒡子12 g、太子參15 g,繼服14 劑,在清熱解毒基礎上以顧護正氣,益氣養陰、清利咽喉。
2013年3月26日三診:低熱消退,納可,乏力明顯減輕,大便偏干、每天1 次,雙側甲狀腺疼痛基本消失,舌質暗紅、苔白膩,脈弦滑。復查紅細胞沉降率:8 mm/h,于上方基礎上增太子參為20 g,去土貝母,加浙貝母12 g 以增強益氣養陰、化痰散結功效,再服7 劑。后隨訪半年患者未再復發。
按 患者以甲狀腺區疼痛、發熱為主癥,且結合體格檢查及實驗室檢查,均符合亞甲炎診斷,屬中醫的癭瘤范疇?;颊哳i前甲狀腺區疼痛且伴有偏頭痛,頭部兩側為手、足少陽經循行部位,患者夜間高熱,白晝體溫恢復正常,符合中醫的寒熱往來的特點,綜合患者的舌、脈象,考慮病因應為痰熱郁結少陽,病屬早期,以驅邪為主,故以和解少陽、清熱解毒、化痰散結為法,予蒿芩清膽湯合五味消毒飲加減治療?;颊叻幒?,體溫下降,疼痛減輕,又出現了全身乏力的癥狀,考慮患者發熱已久,耗傷氣陰,故酌加益氣養陰之品。三診后患者低熱消退,甲狀腺區疼痛基本消失,處方稍作加減再服7 劑以鞏固療效。本案的治療充分體現了張廣德教授重肝膽的思想,且將分期論治與辨證論治有機地結合起來,治療切合病機,收效頗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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