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星座中的動物星名＊

陳久金

（中國科學院 自然科學史研究所，北京 100190）

1 動物星名在中國星名中的地位

中國文明十分古老，有自己獨特的星座體系.古人將星座通稱為星官，義為星名就是官名.因此，西漢很著名的天文著作就叫《天官書》.可見星名與官名的關系十分密切.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中國星座都使用官職名，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動物星名，由此，近代有人提出動物園說.筆者以為，無論天官說還是動物園說，都不夠完美.因為除官名和動物名外，還有行政機構名、方國名和地方政府名.為了有一個統一的系統，只能將它們歸納到一個更高的層次.由于官員和動物沒有可比性，不屬于同一種系統，我們將動物轉化成民族和氏族的圖騰，統一到人類社會這一更高的層次.因此，中國星名是對人類社會而言的，與動物本身沒有直接的聯系.

中國的遠古時代，科學還不發達，人們的認識比較幼稚，認為自己的祖先是某種動物，從而形成了較為普遍的動物崇拜.不同的民族和氏族，崇拜不同的動物，從而形成了以動物為標識的人類社會.這一事實，在中國上古文獻中都有普遍的記載.例如，東夷民族的龍圖騰，北方民族的鹿圖騰和龜蛇圖騰崇拜，西羌民族的白虎崇拜，南方民族的鳥崇拜，在《左傳》《史記》《后漢書》《山海經》等書中均有詳細記載.所以，古人用圖騰來代表民族和氏族，是不難理解的.

從表面來看，中國星座中以動物命名的星座只有17個，但以動物命名的四方星，卻代表了黃道帶的四面八方.所占星空面積十分廣大，也十分重要.它代表了中國星座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2 中國各動物星名的具體介紹

現將中國動物星名順次介紹如下：

1）東方蒼龍 ：是黃道帶四方星中的領頭星.四方星包括東方蒼龍、北方龜蛇、西方白虎、南方朱雀.為了對這些星名做出解釋，這里先對四方星做出說明.中國的天文歷法大約形成于春秋至兩漢時代，歷元設在冬至夜半，太陽位于牽牛初度.這個時刻，位于其東方的星座為：角亢氐房心尾箕，俗稱東方七宿.以下依次為：斗牛女虛危室壁，在北方地平線的下面，隱沒不見；奎婁胃昴畢觜參，位于正西方，俗稱西方七宿；井鬼柳星張翼軫，位于南方星空.由此，形成了整個黃道帶的星座.至于四方星的顏色，是按春青、夏赤、秋白、冬黑的傳統觀念分配的，沒有什么神秘之處.前人早已發現，四象并非動物，而是華夏各民族的圖騰.我們的研究表明，角宿是龍的兩只角；亢是龍的脖子；氐是根，即生殖器；心是龍心；尾是龍尾；箕是燕國的方國，或商朝忠臣箕國的箕子.箕子雖不是龍的一個部位，但這個商代的忠臣，也足以作為東夷的代表.

龍是當今世界上并不存在的神異動物，古人創造龍的星名時，是為了說明龍星與東夷民族的分布，剩下的問題便是東夷與龍的關系了.事實上，東夷與龍的關系是很密切的.先說東方蒼龍與地域的對應關系.《淮南子·天文訓》說：“角亢，鄭；氐房心，宋；尾箕，燕.”殷商民族是東夷的直接后裔；宋的都城商丘，是商人建國的根據地，故宋無疑屬東夷；東周時的鄭國，在鄭州一帶，故《漢書·地理志》說：“《詩·風》陳、鄭之國，與韓同星分焉.”可見這些地域，正好是龍圖騰民族的分布地.

東方蒼龍，是夏天見到的、一個巨大而美麗的星座，非常明亮，大角星為0等星，角宿一和大火星均為一等星.中國上古有一個重要節日，名為“二月二，龍抬頭”，又叫龍頭節，是農耕民族慶祝春耕春種季節到來的節日.每當初次見到大角星和角宿黎明出現在東方時，這個節日就到了.

大火星也很重要，是上古三大辰之一，也是古人判斷季節的重要標志.專門觀測大火星定季節的官員稱為火正，他是東夷天文官的專有名稱.

2）西方白虎：它是與東方蒼龍相對應的星座，歷元時出現在西方星空.主要以參宿和觜宿為代表，觜宿是虎頭；參宿為虎身.參宿七顆星都是二等以上亮星，其外圍四星為左右肩股，左肩和右股為一等星.整個星座像一只正面向著我們的老虎.參宿則是人們在冬天見到的，最美麗也是最明亮的星座.故參宿與心宿，又被看作古帝高辛氏互相爭斗的、永不見面的兩個兒子閼伯和實沈.西方稱為獵戶星座.

3）北方龜蛇：又名北方玄武.它是北方七宿的象征.但具體對應星座卻較為模糊，以至于后人又添加龜星和騰蛇星來附會.人們常以虛、危二宿代替它.

4）南方朱雀：是南方七宿的主要星座.它像一只巨大的鳥.其具體的代表星為：鬼宿為鳥眼；柳宿為鳥嘴；星宿為鳥脖子；張宿為鳥胃；翼宿為鳥的翅膀和尾巴.它是鵪鶉的象征，而不是鳳凰.因為它正是《夏小正》和《竹書紀年》所載的，有著粗短尾巴的、紅色物候鳥和預言周王室將取得政權的吉祥鳥星.

南方朱雀這個星座，雖然不如龍星和虎星明亮，但有數十顆二、三等星，也比較顯著和明亮.是南方民族的圖騰星.

5）天馬 ：《天官書》曰：“房為府，曰天駟.”石氏曰：“房為天馬，主車驚.”因此，天駟就是拉車的四匹馬.房宿就是天馬星.房宿有四顆二、三等星，是東方蒼龍的中間星座.又《天官書》曰：“漢中四星，曰天駟.旁一星曰王良.王良策馬，車騎滿野.”王良是著名的馭馬官，他駕馭的駟馬車，能日行千里.漢中即銀河中.王良五星在奎宿西北.王良五星都比較明亮，其中王良一、四為二等星.是西方仙后座中的亮星之一.

6）魚星：1顆.

7）龜星：5顆.兩個星座均在尾宿的南部，比較暗淡.且《天官書》中均未記載，分明是后人添加的.

8）天雞星：2顆，在斗宿東北.

9）野雞星：1顆.在井宿南方.以上四座均出現在東漢以后，僅見于《步天歌》出現以后，尚未見有分野的關系，可能是后人隨意添加的.

10）狗星：2顆.在斗宿東北方.又有狗國星四顆，在斗宿的東南方.

11）天狗星：7顆.在鬼宿南方.狗星和天狗星，其星名含義沒有什么不同.《天官書》中雖未出現，但將其分為斗宿和鬼宿兩處，且一處2星，另一處為7星，其中必有原因.又有狗國星四顆，表明其絕非是神話世界的狗王國，而是有具體的社會歷史.細考之后發現，苗、瑤民族和西北方的犬戎，都有狗圖騰的記載，而且天狗星的分野正與鬼宿的分野相合；狗星的分野也與斗宿的分野相合.由此更可證明分野觀念的存在.

12）鱉星：14顆.在斗宿的南方.

13）騰蛇星：22顆.在室宿的北方.以上兩星不見《天官書》四方星名，且星名、星數和方位均有差異，分明是后人補加.

14）牛宿：6顆.《天官書》曰：“牽牛為犧牲，其北河鼓.”有人認為，牛宿和女宿以外，另有星空中的牽牛星和織女星，組成一對星空中的恩愛夫妻.司馬遷批判了這一錯誤觀念，指出女宿與牽牛是同一星座.為交叉在一起的兩個長三角形.其星相對較暗，只有一顆二等星.

15）天豬星：16顆.《天官書》曰：“奎曰封豕，為溝瀆.”正義曰：“一曰天豕，亦曰封豕.主溝瀆.”封豕為大豬，即天豬，亦曰兩頭豬.即天豬星.豬有拱土找食的功能，故曰主溝瀆.共十六顆星，其最亮的星，是東北方向的奎宿九，即西方的仙女座 星.

16）天狼星：是全天最亮的一顆恒星，視星等為負1.46等，分布在井宿的南方.狼是十分兇殘的動物，對這顆最亮的星起這個星名，是什么理由呢？《天官書》曰：“有大星曰狼，狼角變色，多盜賊.下有四星曰弧，直狼.”全天最亮的恒星，一定受到人們的關注，中國上古的天文學家是如何確定的呢？沒有明確的回答.但其下載有正對著狼星的弓箭的箭頭，就已經說明了問題.屈原在《離騷·東君》中說：“舉長矢兮射天狼.”均說明了射天狼，是人們的心愿.因此，這個狼，一定是中國的大害.由于中國星座的名稱是面向人類社會的，這個天狼便不是動物狼，而是指破壞社會安定的人群.由于中國星座具有的分野性質，可知它一定與華夏民族的敵對勢力有關.春秋戰國至兩漢時代，中國的北方和西北方的匈奴，以狼為圖騰，他們以金狼頭為自己的軍旗就是明證.

因此，中國的星占學家稱天狼星為夷將，即敵國或敵對勢力的將軍，與中國的利益是相反的.故中國的星占家以天狼星的光芒暗弱平靜，作為預言中國社會強盛安定的標志.尚有一個矛盾沒有解決，前引《步天歌》天狼星分布在井宿，是南方朱雀天區，與匈奴是北方民族相矛盾.但我們發現，《天官書》中的天狼星，是分配在參宿的.事實上，作為南方七宿的領頭星井宿和鬼宿，其分野，就是后來成為秦國領土的、古老的井國和鬼方的、居無定所的游牧民族，他們長期與匈奴雜居，生活習俗基本一致，這就沒有矛盾了.

17）黃龍星：16顆.軒轅星又稱黃龍星，它與東方蒼龍、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合稱五方星.黃龍者，黃色的龍也，與蒼龍相對應，介于南方朱雀與西方白虎之間，又有后妃之稱.它像一條自西北向東南游動的巨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