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超
(山西師范大學文學院,山西 臨汾 041000)
酣暢淋漓的現實批判
——論周作人的《談虎集》
張超
(山西師范大學文學院,山西 臨汾 041000)
《談虎集》收錄周作人 1919年至 1927年所作散文 132篇,“是關于一切人事的評論”。本論文以周作人的《談虎集》為研究對象,探究其中酣暢淋漓的現實批判,從主要內容、藝術特色和創作意義三個方面來解讀這一問題,以期對這一問題有全面和深刻的認識。
周作人;《談虎集》;現實批判
周作人的散文通常被研究者冠以“閑適”“沖淡平和”的特點,但對于一個在歷史、現實、文化、知識等各方面都有研究的百科全書式的人物來說,這樣的概括未免有失偏頗。周作人的散文并非一味閑適、不問世事,由周作人的《談虎集》可以看出,他在散文中對于現實人世的批判也是相當猛烈的。
(一)對于黑暗的統治階級的批判
周作人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中呈現出的是一個叛逆者和戰士的形象,叛逆精神和戰士的風姿展露無遺。面對官僚、軍閥對人民的壓迫,他發出了猛烈地批判,表達了對這些現象的激憤之情,并對被摧殘者表示同情?!墩劵⒓づ鰝酚浭龅氖潜本┌怂鶉W校教員因抗議北洋軍閥政府積欠教育經費而舉行游行,在新華門前被軍警毆傷,但政府發布命令,宣布這些教員是自己“碰傷”。[1]面對這種統治者欺壓民眾的現象,周作人發出了自己的批判,用他自己的話說,“不免又動了流氓的性格”,列舉了自制鋼甲、《唐代叢書》中的劍俠、浦口輪船三個例子以示諷刺,對政府這種欺壓民眾的行為猛烈抨擊,并且呼吁民眾從此停止情愿,各自努力。這篇寫于周作人在西山養病期間,將周作人激烈和尖刻的一面呈現得淋漓盡致。
《談虎集·關于三月十八日的死者》同樣對于黑暗的統治階級進行了猛烈抨擊。[2]面對“三一八”慘案中的死者,周作人表達了沉重的哀悼和惋惜之情,對于執政府的大殘殺,發出猛烈地批判,大談赤化。可有些學界名流和新聞記者還在那里誣陷,認為逝者如同白死,革命政府與帝國主義原是一樣東西。面對這樣的流血犧牲,周作人甚至慚愧自己“只會以文字來紀念”。
(二)對于封建殘余的猛烈批判
在《談虎集·致溥儀君書》中,周作人對守舊派和民眾中普遍存在的王權思想進行批判。[3]他贊同錢玄同的觀點,致信已經出宮的廢帝溥儀,建議他到歐洲去研究希臘文學,認為他應當擺脫封建王權的羈絆,走上文學的道路,去創造文明。
對于祖先崇拜這一問題,周作人也理直氣壯地進行批判,例如寫于“五四”前夕的《談虎集·祖先崇拜》,他觀點是“切不可崇拜祖先,也切不可望子孫崇拜我們”,我們應當“自己崇拜,子孫崇拜”。[4]周作人用兩代人的“恩”“債”和祖先崇拜作為書寫手段,他并未否定文化傳承,而是在這基礎上揭露和否定對“舊知識的崇拜”。他理想的家庭狀態是:父母和子女以平等的關系相處,如同朋友,子女不必盡孝。認為這樣“比皇帝和道學家的意見好得多”。
與前兩者相比,周作人最為反對的還是對婦女的壓迫,代表作品為《天足》。周作人在日本留學時期,看到日本女人赤著一雙天足,在屋子里走來走去,不免心生感慨。[5]他對這種“崇尚自由,愛好簡素”的民族的生活方式“一見鐘情”,自此以后的五十年都沒有改變。面對中國女人纏足的現象,他再次發出了猛烈地抨擊。周作人將纏足與國家的文明聯系起來,看到文明古國的女人一瘸一拐,便認為自己兄弟輩是野蠻人,認為這種現象與自己心中的文明古國發生的沖突,以此來揭露封建社會殘酷迫害婦女的現實。
(三)對于愚昧落后的國民劣根性的批判
周作人對于國民性有著深刻的體察,與其兄長魯迅一樣,關注著國民性的改造,他們都滿懷希冀,期盼通過自己的“吶喊”,喚起民眾意識的覺醒,從而改造國民劣根性。在《談虎集·詛咒》一文中,周作人對于國民性的形容簡直毫不留情,他直言,“中國人的天性是最好淫殺”,“這實在是一個奴性天成的族類,兇殘而卑怯”。[6]面對處決的女犯,民眾不是同情與反抗,而是期盼著看女犯“光膀子挨刀”,這簡直叫人痛心,所以周作人才毫不留情地說,“他們需要的是壓制與被壓制”。[7]面對國民的劣根性,這種評論未免慘酷,但是,周作人對于人心人性的揣摩,的確見真章。
(四)對于時事的批判
《談虎集·代快郵》是集中反映周作人對于時局看法的一篇作品。這篇書信寫于1926年,正值“三·一八”慘案發生之際,北京的民眾群情激奮,連先生的朋友也跑去參加運動,于是才有了周作人給朋友的這篇書信。周作人所持有的是歷史輪回的觀點,這在他的《閉戶讀書論》中可以找到答案,他不認可找北京商人認捐,燒毀日貨的行為。[8]針對這一問題周作人給出的藥方是“懺悔”,換句話就是反思。周作人贊同和欣賞俞平伯所說的“譴責精神”,同樣以為“反抗自己更重要得多”,但“今日之中國”,仍然不肯伸出手去摸臉上的瘡毒和疙瘩,仍舊以“國情”為借口,不肯老老實實去承認和改正自己的錯誤,最終,周作人表達了對于未來時局的擔憂,只怕百年之后,時局依然紛亂,說不定會重新上演群雄割據、改朝換代的戲碼。
《談虎集》中現實批判的藝術特色,主要表現在對于反語的運用。《談虎集·前門遇馬隊記》就是代表作品之一。這是一篇記敘性的作品,記敘的是作者在“六三”事件的當天在北京前門遇到馬隊一事。當時的真實情況是,民眾幾乎被馬隊踏死,這些情況從當時作者其他記敘性的文章中可以看出來,但在本篇作品中,作者卻只字未提。文章一開頭先交代事件發生的時間,頗有歷史記時法的味道,接著就如同拉家常一般,將整個事件娓娓道來,過程中絲毫沒有體現出任何暴力沖突,反而時常增添一些淡化沖突的平和情緒,“我奔到牌樓底下,不知該如何是好,還是接受了一位軍警非常和善的指導,果然沒有絲毫危險?!保?]文本中找不到熱血青年的慷慨陳詞,更沒有對于血腥士兵的驅趕和替革命志士的聲討。卻在無形中表明了作者的政治立場和態度,“那馬是無知畜生,他自然直沖過來,不知道什么是共和,什么是法律,但我仿佛記得那馬上似乎也騎著人,當然是個兵士或警察了?!边@篇作品刊登在《每周評論》上,警察都對當時的編輯李大釗抱怨:這篇文章雖然看不出毛病來,但其實質不得要領。由此也可以從側面看出作者運用反語的功力相當之高。
作者在記敘這一事件時,是站在敘述者之外的情感立場上的。他從一開始就有意拉開與敘述者情感立場的距離,這是對歷史現實的虛化,從而將文本的基調定位在敘述者對歷史現實的美好憧憬中。作者故意隱藏自己的真實感情,癡傻呆滯地以天真的視角自言自語,有意讓讀者在敘述者不可圓說的敘述中發現真實事件的荒謬,在靜默不語中讓讀者自行發現事件真相,這正是作者寫作的高明之處。
在《談虎集·娼女禮贊》中,同樣可以看到作者對反語手法的運用。從題目就可以看出,如果作者所持的立場是對娼女的贊美和歌頌,那他恐怕不會用這四個字來命名自己的作品。從內容上講,作者首先引用《水滸傳》中白秀英在鄆城縣勾欄里說唱說笑的定場詩,接著寫到德國人柯祖基的觀點,“資本家暗示女工賣淫是增加她們收入的一種途徑”。按照常理,作者應該對這種觀點持批判態度,但作者竟然引用美國批評家門肯和德國醫學博士哈耳波倫的觀點來力證資本家是正確的。言至于此,如果真的認為作者旁征博引是在為資本家辯駁,那就大錯特錯了。文本在字里行間都透露著反諷,諸如“多給工資以至減少剩余價值那是斷乎不可”,“夫資本主義既有萬年有道之長……然列賣淫之可得而禮贊也蓋彰彰然矣”等等,可謂字字揶揄,字字嘲弄。
周作人《談虎集》中的現實批判,充分展現了周作人作為一位社會批評家的面貌。正如夏濟安所言,“他是五四運動中出現的作家,對舊中國的罪惡也很少同情”,為他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作品中的文化批判打下了基礎。總的來說,現實批判家這一面貌與我們后來對周氏的印象距離甚遠,但確實又是作為一個整體不可忽視的側面之一。
[1][2]周作人.談虎集[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1.23.67.
[3]張詠梅.論周作人散文的憂患意識[J].西南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03):15.
[4]陳偉光.論“五四”時期周作人散文風格形成[J].安徽文學,2010,(02).
[5]周曉平.二元對立的矛盾糾纏——論周作人 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散文藝術[J].太原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03).
[6]王士民.“五四”時期周作人散文的文體風格[J].徐州教育學院學報,2008,(3):56.
[7]丁文.“談狐說鬼尋常事”——周作人早期散文中的一種文化探源[J].海南師范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2,(04).
[8]陳韶林.亦莊亦諧 莊諧雜出——周作人散文的藝術特色之一[J].江淮論壇,1989,(02).
[9]陳韶麟.周作人散文新論——兼與魯迅散文比較[J].佛山科學技術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01):66.
[10]曹陽.新世紀以來周作人散文研究評述[J].四川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9,(01):45.
【責任編輯:王 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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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2-15
張超(1992-),女,山西晉城人,主要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