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金艷
(麗江師范高等專科學校,云南 麗江 674100)
論“異化”主題在作品中的變遷
馬金艷
(麗江師范高等專科學校,云南 麗江 674100)
本文通過探討“異化”主題在巴爾扎克、卡夫卡、勒·克萊齊奧、帕特里克·莫迪亞諾筆下的不同詮釋,梳理“異化”主題在現實主義、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作家筆下的進化和演變。
“異化”;巴爾扎克;卡夫卡;勒·克萊齊奧;帕特里克·莫迪亞諾
“異化”是文學史上一個歷久彌新的文學主題,現實主義、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的文學大師們對異化的關注度遠勝于前。根據蔣承勇先生的觀點,大師們主要從自然與個人、社會與個人、個人與個人、個人與自我的異化等方面進行了“異化”主題的書寫。[1]
巴爾扎克濃墨重彩地臨摹了金錢對封建人倫的異化,這屬于“異化”主題描寫的第一個層面——從自然與個人的關系中刻畫物質世界對人的異化,表現物質與精神的對立。高利貸者戈布塞克就是絕佳的代表之一。小說中運用了十九種現實主義文學典型人物的寫作方法,如肖像描寫,“他擁有蒼白的、灰不溜秋的臉,活像失去鍍金層的銀器。頭發仔細地梳得整齊平貼,呈灰白色。臉容像塔萊朗一樣冷漠無情,似乎用青銅鑄成。他的小眼睛活脫脫像石貂的眼睛那樣黃澄澄的,幾乎沒有眉毛,害怕光亮;但一頂舊鴨舌帽的帽檐擋住了亮光。”[2]當戈布塞克用放大鏡審視典當的鉆石時,“他蒼白的臉頰變得紅潤,他的眼睛仿佛反射出鉆石的閃光,噴射出異乎尋常的欲火,炯炯有神。”[3]上下文一對比就能發現差異,臉色由蒼白變得紅潤,眼睛由黃澄澄變得炯炯有神,是鉆石激起了戈布塞克的欲火,是金錢的力量,使戈布塞克忽略了對親情和愛情的渴望。戈布塞克的語言描寫也非常深刻,“金錢代表人間的一切力量”;[4]“我和我所有的同行享受過一切,厭倦了一切,終于只為了權力和金錢本身而愛權力和金錢。”[5]當訴訟代理人清點戈布塞克的倉庫時,感慨,“這種吝嗇只剩下不合邏輯的本能,房里堆滿了腐爛的肉糜和各種各樣食物、很多提貨單、不計其數的抵押品……”[6]文本整個情節還通過戈布塞克與高老頭女兒的債權瓜葛,運用動作描寫,活靈活現地刻畫出一個身心俱腐的高利貸者。巴爾扎克被稱作是十九世紀現實主義文學的巨擘,他的《人間喜劇》描寫了物質世界對人的異化,集中地表現了金錢對人性的異化作用。這是“異化”主題展現的第一個側面。
20世紀的歷史變遷更為復雜,奧尼爾、艾略特、喬伊斯、卡夫卡等現代主義文學大師都在著力表現社會對個體的人的異化,表現了整體的人與個體的人的對立。卡夫卡的《流放島見聞》就是一個精彩的短篇,通過刻畫一個對人體“雕刻機”狂熱尊崇的軍官,揭示出社會對個體的人的異化。沿用現實主義的創作手法,有肖像描寫,軍官穿著“緊身的軍上衣,……但他滿腔熱情地講解著,同時還拿著螺絲刀擰擰各處的螺絲。”[7]與軍官的興致勃勃相對應的是士兵的心不在焉和旅行家漠然的態度。語言描寫是該文本的中心內容,文本中主要的對話在旅行家和軍官之間展開,旅行家的問話沒有超過十五句,并且都是十個字以內的簡單問句。而軍官的回答卻是洋洋灑灑、長篇大論,比如解釋了機器的由來、老司令的故事、機器的工作原理、現場進行犯人處決演示等,最后狂熱到自己脫光了衣服躺到了雕刻機的“床”上,親身示范機器的雕刻技能,可笑又可悲的是,機器全然不像他描述的那樣,能夠進行完美的人體雕刻,而似散架的怪物直接對他進行了赤裸的刺殺。軍官的執迷不悟深刻地展現了人類社會(官僚體制)對個體(老司令和軍官)的異化。軍官固執地認為,“……(這種處決方式)這是最人道、最符合人類價值的……”,旅行家回答道,“據我所知,他(司令)在這塊殖民地上擁有絕對的權力。如果他真如你想的那樣認為這套程序不可行,恐怕程序的末日也就到了,根本無需我的拙見。”[8]卡夫卡以軍官為藍本揭示了社會(流放島)對個體的人的異化,同時借旅行家之口給出了答案,末日已經來臨,社會已不能掌控人的心智了!這是“異化”主題揭示的第二個層面。
2008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勒·克萊齊奧,是法國在世的最偉大的法語作家之一。他的作品不斷地強調著反抗現代社會,追求烏托邦生活的話題。《烏拉尼亞》就是一部表現他人對個人的異化,表現了人與人之間對立緊張的關系。作者把對現實世界偽文明的批判與對理想天國“烏拉尼亞”的追尋結合在一起。土壤學家達尼埃爾與“坎波斯”居民拉法埃爾相識,繼而講述了達尼埃爾與達莉亞、莉莉萍水相逢的愛情、達尼埃爾與人格格不入的性格、與同僚們無聊的科研選題。達尼埃爾激情的演講收獲的卻是沉悶的回音,只有拉法埃爾能夠聽懂并贊同達尼埃爾的演講,理解他的無奈。達尼埃爾在親情、愛情、與同事相處上連連挫敗的境況下,轉而為尋找兒時夢想中的烏托邦而努力,與拉法埃爾一同回到他的故地“坎波斯”。世外桃源般的“坎波斯”無可奈何地消亡,伴隨著傳統墨西哥土著文明在世界經濟大潮中的解體,間接、哀婉地表達自己對“烏拉尼亞”的信仰。拉法埃爾重復了好幾遍的中心句“我們既不知何日,也不知何時”,回聲般地揭示出現世中的人們面對時間的迷茫,讓讀者欣慰的是,作者依然對生活充滿希望,表現出一種現代社會對社歷史的懷念,對當下文明社會的的挽傷。這是第三個層面的“異化”主題表現。
2014年諾貝爾獲獎者帕特里克·莫迪亞諾繼續著對異化主題的書寫,特別描繪了人與自我的關系異化。《暗店街》講的是主人公在逃離德占區時遭遇劫難,受到刺激后喪失了記憶,他開始用探案技術來尋找自己的身世和來歷。記憶、過去、身份是《暗店街》的關鍵詞。文本中的主人公分別與居依·羅朗、斯蒂奧帕、俄國難民瑪拉—奧爾洛夫……佩德羅·麥克埃沃依等人有重合,和德妮絲一起穿越德占區邊境而失去記憶。于特相信自己就是一個“海灘人”,一生中有四十年在海灘或游泳池邊度過,親切地和避暑者、有錢人聊著天。在數千張度假照片的背景中,身穿泳衣出現在快活的人群中間,誰也叫不出他的名字,誰也不清楚他為什么在。于特所找尋到的就是海灘人各種具象表現,在各段時空中用“非連續性時間觀”來顛覆線性歷史觀。文中有一處細節這樣描述,于特撥打“藍騎士”的電話,盡管電話早沒有用戶了,可是“所有這些九泉之下的聲音四處游蕩,只有通過一個改變了用途的電話號碼才能相互應答,”這也是“非連續性時間觀”的具體體現。通過分析發現,后現代主義文學在揭示人個性異化的時候,放棄了現實主義的創作手法,直接讓文本主人公消失。
其次,情節的淡化非常明顯。莫迪亞諾借用了偵探小說的形式,情節的推進是偵探小說的要素。但在《暗店街》這里,沒有情節的推進。文本借用偵探小說的形式來描述,主人公“于特”尋找兒時的記憶,追憶自己身上發生過的事情,以及背后的歷史和因由。這是作者在敘述自己對世界的體驗、自己的成長在記憶中的體現、自己對現代世界的理解和看法。這種寫作方式也成為后現代作家的一種創作范式,作者在構建偵探小說的敘事迷宮,表現出的是現代、后現代主義作家對自我的穩定性和可靠性的懷疑。
綜上所述,異化的四重境界——自然與個人、社會與個人、個人與個人、個人與自我的異化,一一對應到巴爾扎克、卡夫卡、勒·克萊齊奧和帕特里克·莫迪亞諾四位作家的創作。每一位作家都同讀者分享了他對“異化”的理解。巴爾扎克揭示的是自然與人的異化,表現物質與精神的對立。卡夫卡從自己的種族和家庭出發,表現了社會與人的異化,凸顯整體的人與個體的人的對立。勒·克萊齊奧表現的是人與人的關系的異化,表現了人與人之間的對立關系。帕特里克·莫迪亞諾精心挖掘了人與自我的關系的異化表現——人的個性的異化、自我的消失,展現出對現代世界自我的穩定性和可靠性的懷疑。人類對自然、社會、個體、自我的認知呈現出一個遞進的過程,“異化”主題側重點的變遷也和人類的認知過程緊密結合,展現出文學發展與時代的密切聯系。
[1]蔣承勇.外國文學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286.
[2][3][4][5][6]鄭克魯.外國文學作品選[M].北京:高教出版社,2001.394.409.397.402.423.
[7][法]勒·克萊齊奧.烏拉尼亞[M].紫嫣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19.
[8][法]帕特里克·莫迪亞諾.暗店街[M].王文融譯.北京: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50.110.
【責任編輯:王 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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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5)04-0091-03
2015-03-10
馬金艷(1981-),女,云南陸良人,講師,主要從事比較文學及本土作家的作品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