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草原

王小忠（藏族·甘南）

黃 昏

黃昏的翅膀撲下來

莊嚴的白塔和夜的來臨

會不會使我心靈完美的世界突然消失

不深究開始的簡潔

也不渴求抵達神圣的中心

我只需要生命中必須的純度

一如現在

空曠的拉卜楞上空慈悲的佛音低回

一盞酥油燈，點燃了黃昏下古老的傳說

突然感到有些蒼老

或者我用真誠寫出的那些文字

已無法舉起拯救的旗幟

鳴響的鐘聲高過塵世

柔軟的經文已被苦難焚毀

拉卜楞莊嚴的黃昏下

我感到自己的內心如同秋日大地

寂 滅

世界有多大？

小小心靈裝滿世界的靜謐——

巨大的無言的生命背景，是一片暗紅墻壁

（是我熟悉的大金瓦寺）

我來到這里，就看見了生命的秘密

就看見了游走的靈魂

世界也很脆弱

佛在九天之外，三界之中，洞見存在原來這么渺茫

那么，你會想到什么？

那些暗紅的堅硬的石頭，開口會說出：

眾生輪回，苦難不息

仆倒的瞬間，才會擁抱真正的自己

世界有多大？

世界在我們心里，是一粒塵埃

常駐著，漂移著。隨風飄散，落地生根

在甘南

如果飛翔，那么，就在大地上

埋下理想的種子

它需要陽光滋潤，需要心的澆養

如果成熟，那么，就請在甘南

做一棵小草

腐朽，再生，迷醉，不張揚

你縱然看見我在草原攜帶著堅硬的詞語

而默默無聲

其實，我在持著一盞寂然的燈

蓄意憤怒的火焰

終將遠去的是車輿、傘蓋及花環

光陰會把我們推遠

在甘南，你必須隱忍，離去，退場，沉入大地

才會唱出新生的歌謠

七 月

草原上的花都叫格桑花

格桑花是幸福的花

我在通欽街的馬路兩旁看見它們

無法數清，挨挨擠擠

相互不說話，神情低落，有些憂傷

看起來并不幸福

甘南的七月有點微涼，金色陽光下

馬車是這個城市的土著

趕馬車的老人是孤獨的，他們每天重復著

在這條街上，迎接晨曦，送走晚霞

當落日跌入眼睛，他們多像那些格桑花

讓七月無比蒼茫

居住在這里的人們總是喜歡揣摩

暮色背后的秘密。總是喜歡

在事物的變幻里抒發悲歡

如果我們懷揣明燈，何懼夜晚漆黑的漫長

而那些叫不上名字的花朵，盡管低落，憂傷

但不哀怨——

依然健康地生長在馬路兩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