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

? 離 離（定西）

元宵節

我們沒有去放煙花

而是去樓下走走

在院子里，我看見天空中慢慢升起的許愿燈

就趕緊捂著胸口

你一定不知道

那時我對你說了什么

我們都不知道

那些燈，對天空說了什么

我喜歡

我喜歡吃

爛掉一點的蘋果

我總在紙箱里翻找，被挑出來的一些

有時昂首，有時低頭，站也站不穩

我不知道該對他們說些什么

當我低頭的時候

的確有點難過

讓我想起在省城的那家醫院

在眾人之間

我們過了怎樣的一個冬天

我突然喜歡上

挑了我的女醫生

她總問我說，今天感覺怎么樣

然后，她的手術刀

對準我的身體，輕輕劃開

比我削蘋果時

還要輕一點

媽媽——

媽媽，那天我真的想把自己藏起來

可是在廣場上，在廊下我聽到了年輕的

愛情的聲音。兩個孩子，不到二十歲

兩個孩子，就足夠代表了

他們相愛的快樂

我真有點難過

開始想念我的第一個孩子

如果她能活著

來到這個世上

她也應該快到了

被一個男孩偷偷擁抱的年齡

我有點難過

當年的手術臺上

特別冷，我不停地發抖

聽那個女醫生

找一把鉗子，順便和另一個美麗的女醫生

對罵了幾分鐘

我的孩子

那時一定想藏起來，我隱隱聽見

她叫了我一聲

媽媽——

我所擔心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有陣陣腹痛襲來

我擔心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明天我要出遠門

我擔心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我和他臨別前親近

然后換上干凈的內衣

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我必須帶上止痛片

和衛生棉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開花時總伴著疼痛

我喜歡薄一點的書

我喜歡薄一點的書

喜歡那種看似說得不多

其實有很多故事的作者

我喜歡總帶一本書在身邊

喜歡陽光薄一點

只照到前面幾頁

或最后幾頁

我喜歡有點懸念的中間部分

那天在陌生的河邊讀書

書名和流水都可以省略

我在結尾處想起

自己不完整的一生

那是艱難的一個過程

那個下午的陽光

確實很少

碎了的一只杯子

那晚我在地板上撿了很多

碎玻璃。我撿起了過世的父親

和孤獨蒼老的母親

那晚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撿起了

自己一張掛滿淚水的臉

也撿到孩子正做的一個夢

他喃喃的聲音

我撿到的羽毛

鳥兒是一年前死的

我撿到的地名，是老家的

一個原來叫蘆漪灘的村子，據說是因為很多蘆葦

可我撿到的蘆葦，卻已枯了很多年

我撿到的雨

被風帶到西北就停了

我撿到被我過得不成樣的生活

割破了我的手

那晚濕漉漉的我在地板上

一雙驚惶無措的眼睛

一直無處安放

在鎮北堡

我們在黃昏趕到那里

沒有熟人，就你和我

沒有熟人的地方就是寬闊的地方

在鎮北堡，沒有熟人居住的堡子

是那副破舊樣

我們走過的時候，有的門開著，有的緊閉

我知道

那里暗藏著假設的歷史

我只喜歡殘垣斷壁的歷史

我讓你遺憾，你想娶我

卻沒有花轎的歷史

在鎮北堡，我們遇見了那頂轎子

被灰塵覆蓋，你說坐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