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驍驥
新年剛過便得知鳳凰衛視的讀書欄目《開卷八分鐘》停播。遺憾之余,也是對這檔節目心存敬佩。我從一開始就關注過鳳凰衛視的這檔小節目。彼時的梁文道,在內地還不甚出名,我對當時他的主持風格并不十分喜歡,但偶爾看上一期,漸漸地,也便認同了《開卷八分鐘》的梁氏風格和調性。
從2007年開播至今,8年時間,在一周5個工作日中每天用-8分鐘介紹一本書,著實不易。大家可以動筆算下,這期間一共花去多少時間,讀了多少本書。一位節目觀眾哪怕僅僅是按圖索驥,把節目中介紹過的書籍搜羅一遍,讀個大概,積累至今,肚里的學問想必也攢下不少。由此觀之,這檔節目對于傳播新知、普及文化,真是功莫大焉。
如今節目停播,不少老觀眾情感上難以接受。除了上網留言表達懷念之情,也有人感嘆,今天本就不多的讀書欄目屢屢“淪陷”,讀書風氣將不復存。更有人認為,《開卷八分鐘》的停播只是人們閱讀習慣消失的一個征兆,比節目停播更可悲的,是圖書市場的萎靡,嚴肅閱讀的式微……后果貌似很嚴重,但事實真的像他們擔心的那樣嗎?
美國學者馬克·鮑爾萊恩曾把拒絕閱讀書籍、伴隨著互聯網文化成長起來的一代“新新人類”稱為“最蠢的一代”。他指出,這一代人最顯著的特征就是對閱讀漠然,而寄望于并不能真正傳授給人知識的互聯網。他的觀點相信也代表了大多數讀者的想法。
互聯網和手機移動端對傳統閱讀的蠶食,這些年我們有目共睹。隨著網絡和智能手機的普及,信息、媒介與人的關系已經出現多種可能,閱讀載體較之傳統的紙張也更加豐富。看看地鐵里行色匆匆的乘客們,大部分都緊盯著手中的電子書閱讀器屏幕,不管它是手機、kindle或其他的閱讀終端。從紙質書到電子閱讀的轉變,降低了讀書對環境和時間的要求,也增添了讀書的娛樂性。只要閱讀欲還存在,人們仍然可以通過各種手段和形式增加閱讀的機會。
簡單地計算一下每年網絡小說的產量,那已經不是以“本”來衡量的單位,而是以比特來計算的大數據。那些透過各種自費出版平臺發布的書籍,加上產量日益龐大的傳統出版書籍,今天的讀者面臨著前所未有的豐富選擇。但過于豐富的信息量卻又產生了另一個問題。美國的著名記者漢密爾頓把它稱為“信息過量”。據他統計,1870年國會圖書館登記的注冊作品有5600件,1998年則發展到了558645件。而互聯網泡沫破滅后的十幾年,書籍的出版速度更是數倍于之前。在書籍的“大數據”面前,即使是休閑性質的通俗閱讀也變得像是博爾赫斯小說中那種在無盡圖書館的游歷,閱讀者反而變得茫然而不知所措了。
包括《開卷八分鐘》在內的電視讀書節目,其實有點像是無盡圖書館里的一個參照系或導游,不是替讀者讀書而是建議讀者哪些書更具價值。當然,這會受到節目本身的立場、觀點、趣味的誘導,變得不那么“客觀”。不過,在該讀什么,不值得讀什么的問題上,從來也沒有客觀一說。正如當年讀書雜志的文章說的:讀書無禁區。因此,節目推薦書籍的標準應該是不受外界干擾和左右的。同好者,自然成為節目粉絲,云聚俊集;趣味不同者,則轉身離開,各安所是。
《開卷八分鐘》停播,不代表沒人讀書,讀書者是大有人在的,只是我們的標準已經變得日益模糊,閱讀的環境和載體也在發生變化。在歐洲的大城市,適宜靜坐閱讀的咖啡館沿街皆是,這決定了他們的閱讀狀態和我們會有云泥之別。中國的讀者,有多少不是被亂哄哄、臟兮兮的地鐵車廂、公交站臺培養出來的?又有幾個是在街角靜謐的一扇落地窗后,品茗展卷,漫不經心地和那些紙上的靈魂對話,有幾個經常有機會去圖書館閱讀?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太浮躁了。我們也讀得太匆忙,以至于競不再有耐心聽完一個讀書人8分鐘時間絮絮叨叨的推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