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安

我站在你左側,卻像隔著一條銀河。
我總是在有雨的夜晚,竭力去思索我生命中出現的一些恍然的瞬間,如晨起行走許久后的大徹大悟,如生命長途跋涉的南柯一夢。困頓半晌后卻又只能苦笑,如舌尖碰觸了泥土的氣息,清新苦澀。
你總會回想起生命中遇見的那個人,他不曾陪你走到生命的最終,也不曾陪你在歲月中同行。只是他就那樣突兀地出現,讓你生命的時光驚艷不已。
我遇見木黎的時候,是一個暴風雨的夜晚,我坐綠皮火車從一個很遠的地方回家。因為是深夜的緣故,車上只有稀稀拉拉幾個人,在皮質座椅上東倒西歪地躺著。
我晃晃蕩蕩地把手里拖著的行李箱塞到座位底下,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車廂頂部破舊的風扇搖搖晃晃的甩著頭,外面暴雨驚風,閃電夾雜著豆大的雨點砸在車窗上。
車窗外漆黑一片,天幕靜壓在上空,閃電破空的瞬間我狠狠打了個哆嗦。
我蜷著腿一度不知所措。
下一道閃電與雷聲交錯的瞬間,他靜靜地走到我的身邊。
他整個人好似迷離在世間之外,整個人如同置身在霧中,模糊不可見。待看清他的五官時,他的聲音已經清晰傳入我的耳中。
清冽如同深冬第一塊堅冰破裂的聲響,如同玻璃杯被灌了滾燙的熱水,由里而外破碎的聲音。一切仿佛突然發(fā)生,顯然一切都是措手不及。
“查票。”
“你們的車是開往霍格沃茨魔法學院的嗎?”
他瞪大了雙眼,表示極度的不可思議,半晌他才結結巴巴地蹦出來一句:
“什么?”
“不然大半夜查什么票?”
他定定地凝視著我,眼眸燦若星河,明亮得讓我?guī)缀跻撇婚_眼。隨即輕快地一笑,眉眼溫潤。
“你好,哈利·波特小姐。”
我抬頭注視著他被光影映襯得一明一滅的笑容,外面風雨滿天,陳舊的火車像一個沉默的老者,艱難地前行,時而響起單調而巨大的轟鳴。
他轉身坐在我對面,藍色的窗簾不時遮著他的身影,他整個人好似隱在巨大的光影里。
借著外面閃電的微光,我沉默地看著他修長白皙的手指,皮膚泛著奇異的光芒,以及他手背上那個妖嬈的六芒星刺青。
突然眼底一陣酸澀。
每個刺青背后,都有一個秘密。
我在人間,離你太遠。
我一直在竭力回想那天木黎跟我說了什么,他整個人像蒙著一層紗,又好似身上帶著清晨濃濃的霧氣。那個叫我哈利·波特的少年,最終還是成為了我漫長歸程的過客。
三小時,一百八十分鐘。
那個如星辰般悲傷遙遠的少年終是與我擦肩而過了,就如兩條相交線,短暫的相遇過后,就是漫長的別離。終此一生,無緣得見。
火車轟隆隆傾軋著大地原野,緩慢地前行,有那么一個陌生的人,陪你靜靜度過了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就如孤帆遠航的帆船遇見了靜立水心的孤島。
他的聲音就那么飄忽不定地傳入我的耳朵里,我凝神細聽,終是一個與寂靜有關的故事。
被人遺棄的孩子,都是孤獨的吧,以至于他的悲傷是如此明顯。
黑夜慢慢籠罩人間,我在驟雨間歇的時候沉沉睡去,被沁人心脾的涼意侵略得半夢半醒。恍惚間,我看到木黎拿了大衣蓋在我身上,低頭看著我腳踝的刺青喃喃低語。
許是做了一個冗長的夢,許是我還在夢中。
夢里有聲音不停地回響,它不停地問我:
疼么?
疼么?
一遍又一遍,周而復始,仿佛一個寂滅的輪回,突然就歸于沉寂。
使勁地睜開眼,四周一片朦朧。就像我自顧自地對著一面墻說了很多話,滿心歡喜。
聽見的都是墻的回答。
我仰望你,但是我無法告訴你。因為就連這件事,也怕你會不喜歡。
木黎跟我說再見的時候,他揮舞著手臂在月臺目送我,他白皙的手掌在晨曦的微光中透明而純凈,手背上那個小小的六芒星刺得我雙眼生疼。
可能夜里太黑了,早晨的陽光又太亮,所以我才會哭泣的吧。
這樣想著,我不再看他,轉身默默地離去。
再見了,六芒星少年。
再見了,旅途中給我溫暖的陌生人。
我在億萬人里遇見你,或許已透支了許多的運氣,所以上天安排你的遠離。
我在過去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