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依



摘要:時間t是城市發展的線索,國內外許多學者在研究歷史城市時都關心過這一問題。本文結合對新絳歷史文化名城的研究,從古城中心和古城天際線這兩個歷史要素,談談如何從演化過程對歷史文化名城特色進行研究.并制定相應的保護對策。
關鍵詞:絳州古城;時間;保護對策
新絳古稱絳州,位于山西省西南部,是座歷史悠久的古城。春秋時曾為晉都,戰國時屬魏,北周明帝時改為絳州,辛亥革命后廢除州治改稱新絳。與保存較為完好的明清古城——平遙這座巨大的歷史博物館相比,它似乎與古城相距甚遠。沒有深鑿高壘的古城墻,也不見記載中的三關五坊。象征古城的州府大堂、園池及鐘、鼓樓寄居在新絳中學內,北甕城的藏兵洞成為了石油公司貯油庫。城中鳳凰嶺上的佛塔依舊高聳,但塔下的南大街卻作為“主干道”在80年代被拓寬,早已不復往昔的面目。在歷史與現實之間,眼前的景象真實而陌生,由此引起了筆者的關注,隨后的研究進一步認識到:“時間”是平遙與新絳區別的關鍵詞。
一、絳州衙署:城市建設的時間原點
關于城市的始建,地方志中多以官署衙門的營建活動為起點,《直隸絳州志》記載:隋開皇三年(583年)廢正平郡,改為絳郡,州治從玉壁遷今縣城處。早期的建筑活動主要在城西北高塬上,建州衙,引鼓水入城,修絳守居園池等,均圍繞著衙署空間進行,以確立地方政權為城市的始建。衙署選址在西北高崖后,歷唐、宋、元、明、清而不斷完善,在城市發展的過程中,中心的空間地位有增無減。也有一些城市在發展過程中,隨著政權的更替,衙署建筑本體會消失,但其空間位置被賦予了特殊的意義,成為城市精神的象征。如同虞山之于常熟,其形態發生和演化是唐代縣治遷址的直接結果,虞山是城市發展過程中不變的原點。蘇州古城的“吳子城”是城市的發源地,歷代郡治在以后重建改建過程中,位置都沒有調整,雖然元末張士誠兵敗,子城建筑遭到焚毀,變為一片廢墟,自此再也沒有恢復,但由于凝聚城市精神,子城的核心地位仍然不可動搖。
城市精神也同樣反映在西方社會,科斯托夫(S. Kostof)認為:山頂和山谷的差別反映了政治意圖,在中世紀城市中很普遍,山頂是城鎮發源的地方,有威嚴的城堡、大教堂、封建權力機構的核心。雅典城市是由更早的雅典衛城發展而來的,從雅典衛城到雅典城市,經歷了最初的防御中心、宗教中心,至后來的政治中心、經濟中心和文化中心的發展歷程。在雅典城市發展的過程中,始終將衛城作為雅典的中心,是希臘文明、西方文明甚至整個現代文明的代表。
《周禮·考工記》所代表的營國制度,明確了都城結構中皇權的中心地位,而一般城市的官署衙門則代表了國家政權在地方所行使的權利,因此,在城市空間中占據了最重要的位置。馮友蘭先生認為:衙門是縮小的皇宮,皇宮是放大的衙門,因此,皇宮和衙門在空間格局、制度體系上講是一致的。分析我國歷史文化名城,“王城居中”只是象征性的,而非幾何中心,如明南京城的城防系統包括:外城郭——城墻——皇城墻——宮城,是一種多重封閉性的組合,在此意義上, “王城居中”也可以作“院中院”解釋。《管子·度地篇》說:“內之為城,城外之為郭”,《孟子》也說:“三里之城,七里之郭”,其中的城即為“王城”。排除了嚴格意義的幾何中心后可以發現,衙署一定是占據了城市中最有利的位置,成為城市空間布局的控制性因素,如明太原城中的晉王官位于城東北的杏花嶺,擇優的條件是地勢高爽。以明清地方志為主導的官方文獻,幾乎都有關于城池、公署廨合、壇廟以及城內街衢的詳細記載:建城之初,往往是先立衙門,再安頓好各路神仙,其后的過程,是在經濟發展和自然環境的參與下,逐漸形成了街巷及居民區,發展到一定規模后城市才具有一定的空間輪廓。因此,官署衙門,是尋找城市空間起源的重要歷史線索。
新絳古城位居黃塬之上,北靠九原,南襟蛾眉,跨越汾河二級階地上,西南至東北,一道近30米高差的陡崖將城池劃分成二個臺地。從絳州衙署的選址分析,充分利用了地形因素,放棄“擇中而要”,選擇“居高臨下”,并不代表政權力量的衰弱,而是從二維的平面中心轉向三維的空間中心,達到突顯空間地位、統治全城百姓的目的。民國《新絳縣志·卷八》載:“縣署即舊州署在城內西北崖上,高敞宏壯,甲于列郡,……”。從衙署花園——居園池內觀望古城內外:“巽隅間,黃原玦天,汾水鉤帶,白言謁行。旦艮間,遠岡青縈,近樓臺井,閭點畫察。”(唐·樊宗師《絳守居園池記》)而作為報時之用的鐘樓與鼓樓,分別位于衙署外的坡道上下,“晨鐘暮鼓”象征一方官署掌握本地區的標準時間,如同在故宮太和殿前丹陛上,東置日髻計時,西置嘉量計量,體現了王權的尊嚴,成為這座歷史文化名城的象征。
二、古城天際線:城市演化的時間序列
新絳古城坐落在汾河北岸的二級階地上,歷朝歷代的建設均隨形就勢,因地巧構,將自然地形與禮樂秩序完美結合,建城理念從隋唐建城至清未民國一脈相承,延續千年。城中的鳳凰嶺居高臨下,集中了不同時期的樓、閣、塔等城市標志物,包括隋朝的宴節樓、唐代的龍興塔、元代的鼓樓、明代的鐘樓、清代的老佛樓、民國時期的天主教堂……。標志物不斷涌現,歷時千年,成長為一條凸顯的天際輪廓線,主從有序,錯落有致,將空間關系化作時間藝術。文脈是通過一定的閱讀順序而顯現的,其中時間的“序”和空間的“位”是敘事的關鍵。
按照時間順序,新絳古城的輪廓線起自衙署花園的宴節樓。這座隋開皇三年(583年)由縣令梁軌開挖修筑的絳守居園池作為衙署的一部分,位于城西北的衙坡上,循禮卜地而筑,《新絳縣志·卷八》載:“縣署即舊州署在城內西北崖上,高敞宏壯,甲于列郡,……”。隋開皇三年為“序”,于西北高崖為“位”,組成衙署的時空注記。城市空間的文脈以“王權至上”為開端,隨后的鼓樓、鐘樓均在衙署高阜先后修建,晨鐘暮鼓,王權空間進一步得到強化。
唐初,龍興寺高居在南大街一端,寺中寶塔43米高,弋指藍天,古城因此形勢奪人,氣象非凡,城市空間敘事達到高潮。宗教中心如此突顯,使衙署建筑群謙恭地寄居在佛塔的身影之下,在中國古代州城中是很少見的。在這里,唐高宗咸享元年(670年)為“序”,擇城中而要為“位”,組成龍興寺的時空坐標。清時,二層高的老佛樓與龍興寺同地基而建,進一步鞏固了佛教的中心地位。
1945年,荷蘭籍主教孔照明主持修建新絳天主堂,再一次沿鳳凰嶺高崖選址于衙署與龍興寺兩組標志物之間,并與上海天主堂用同一圖紙。高大的天主堂雄踞黃塬,于城中三關五坊之上,是這條輪廓線的“異質同構”。教堂西邊為傳統四合院組成的修道院(抗戰時曾為戰地醫院),兩座建筑緊緊相依,注釋了民國時期中西合璧的時代精神。
從新絳古城天際線的演化,可以看出城市歷史要素的歷時性特征:首先,要素的發展是持續不斷的,并有一條清晰的敘事主線。新絳歷史上長期為州治所在地,領晉南五縣,作為權力的中心場所,標志物彼此并置,說明了“天際線是在協商與交涉中達成的象征,那些影像之所以出現在城市天際線是因為它們獲得了出場資格。”是權力“制造”了城市,制度“安排”了城市的空間結構;而標志物彼此對立,又暗示著各方權勢對城市空間的爭奪。第二,要素的發展是“因時而變”的,顯示出對時間的依附性質,不同時代的特征相互關聯,集結為城市空間文脈,是時間因素最直白的表現。
三、古城的保護理念與對策
新絳古城坐落在汾河北岸的二級階地上,歷史上長期是晉南的政治中心,歷朝歷代的建設均隨形就勢,因地巧構,將自然地形與禮樂秩序完美結合,建城理念從隋唐建城至清末民國一脈相承,延續千年。今天,古城內仍然可以看到隋開皇年間始建的園池、唐高宗年間的龍興寺、元代的鼓樓、明代的鐘樓,遺存最廣的是清代的街巷及民居,而天主堂則高聳在鳳凰嶺之上,成為民國時期的顯著標志。
從空間意義上看,新絳古城并不完整,長期以來不間斷的局部改建,使古城失去了均質統一的歷史環境,但在新舊交替之間,仍然將城市發展的過程性清晰地展示出來。城市空間是時間化的空間,如果完全基于空間認識,很難解釋這種歷史遺存現象,也無法對這座歷史文化名城的價值和特色進行把握,更談不上科學合理的保護方法。因此,新絳和現階段我國大多數城市一樣,歷史環境難以保護。始于上世紀80年代的改革開放,使大多數舊城不可避免地受到持續的干預,導致空間的分異和嬗變,而“平遙模式”作為一種理想狀態,僅僅是個別案例。
根據新絳歷史文化名城的突出特色,以整體保護古城形態和嚴格控制新城高度為重點,制定相應的對策:
1、保護古城空間輪廓
長期以來,新絳一直將歷史文化名城保護的重心局限于文物建筑和歷史文化街區,缺少對整個古城歷史格局的認識與保護,使得古城的整體認知感較弱。這也反映了我國歷史文化名城保護中普遍存在著以街“區”為導向的保護模式,使許多古“城”了無蹤跡,消失在現代城市建設中。針對新絳古城的歷史特征和現存情況,這里著重談談古城邊界的保護與控制。
城墻是冷兵器時代古代城市的象征,新絳古城明代筑城,因位于汾河北岸,形似臥牛,取臥牛鎮水之意。其中,東西兩個天池為牛眼,中間南北大街為牛肋骨,龍興塔高高豎起為牛尾。在我國古代城市普遍以方形為城廓的原型基礎上,有些城市依據地形往往賦予某種生物圖形,運用象天法地、陰陽變化之說,追求以形寓意的精神境界,有著獨特的“喝形”思想。新絳古城的隨形就勢,因地巧構也體現在空間輪廓中, “臥牛城”作為城市的別稱而流傳至今。
解放后,城墻被陸續拆除,導致今天人們只見古建筑而不識古城。對新絳古城城墻遺址進行實地考察,發現城墻的消失過程是分段進行的,幾乎每一次拆除都有相關的背景:南甕城在改革開放、搞活經濟的時代潮流中被拆除,騰出用地建設城南市場;北甕城地處一隅,圈起來作為貯存危險品的油庫;東段城墻拆除后,在墻基上安置了南大街拓寬改造的搬遷戶;西段城墻因在新絳中學范圍內,歷史環境基本保留,包括城濠和自然地貌;而大部分城墻在拆除后都平整為道路。因此,新絳古城邊界由墻屋、墻路、城濠等各種虛實空間組成,是一個歷史信息豐富的時間載體。
針對遺址型城界、墻屋型城墻、已消失的城墻,保護分三類措施:原真性保護尚存的城墻本體避免風化;通過禁建區控制西城壕溝等歷史環境;保護已轉化為道路和墻屋的段落;對承載重要歷史信息的南門進行修復。并且,在整體上,用綠化的方法,修建林蔭道,突出古城邊界。
2、凸顯古城時間線索
新絳古城坐落在汾河北岸的二級階地上,一條近30米的高差自西南向東北穿過古城,稱之為鳳凰嶺。從布局分析:高臺上的二級階地,古時受到營建制度的嚴格控制,除子城衙署和各類寺廟外,沒有百姓的民居院落,解放后陸續改造和新建的部分主要是軍事單位和中學,整體環境相對較好,綠化率較高,使得古城高臺上的幾處標志物得以完整保留;高臺下的一級階地,古時為三關五坊,是商業碼頭和市井生活所在,解放后陸續進行了局部改建,但限于地塊規模,建筑高度都在六層以下,使得古城天際線基本沒有受到影響。
但是,隨著北部新城區大規模的建設,從汾河南岸眺望古城,越來越多的高層建筑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出來,這條歷時千年的古城天際線將淹沒在現代城市中,難以尋覓。因此,為了保護這條反映古城發展過程的天際線,需要建立在雙城互動的基礎上,形成古城保護與新城開發的協調機制。一方面,在古城內執行兩個嚴格控制:嚴格控制增量建設,實行高度、容量、人口的減法;嚴格控制成片建設,倡導小規模、漸進式的修建程序,避免一次性建設規模過大而造成歷史肌理的破壞。另一方面,對新城的建筑進行嚴格控高,在汾河北岸設立不同眺望點,評估對歷史標志物的影響區域,進行新城建筑的高度分區。同時,在新城和古城之間設立綠化隔離帶,布置大型城市公園,通過高大喬木的種植形成綠色背景,襯托古城天際線而不被新城建筑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