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寧辰
50歲的楊建初計劃寫一部名為《中藥》的小說。這部小說講述的是一名大都市的職業經理人因為妻子身患重疾,辭去高薪工作,舉家遷到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過著簡單的生活,并且成立環保組織守護那片土地。
這是楊建初真實的人生寫照,充滿了戲劇性。
公關危機處理“實戰派”
操著一口濃重湖州口音的楊建初目前的身份是武陵山生態環境保護聯合會會長。這是一家在湖南張家界注冊成立的非營利性社會組織,致力于橫跨4省71縣市的武陵山片區的環境保護和生態建設。
2007年3月22日之前,楊建初的職業角色恰恰與此相反。他是跨國造紙企業金光集團APP公關部負責人,每天的工作,是與各種民間環保組織及高校環保社團打交道,處理金光的環境危機。
媒體人出身的楊建初對自己出色的“實戰派”危機公關處理能力很是自豪。金光集團擁有六百多萬畝林地,產能700萬噸,因在云南、海南大面積種植桉樹林,遭到來自綠色和平、自然之友、中華環保聯合會、北京地球村及北京林業大學山諾會等民間環保組織和高校社團的批評,“他們認為這導致對原始森林生態環境的破壞。”
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上,楊建初很快找出了應對策略,成功地化解了一次次危機。他先是帶頭在云南瀾滄資助了三名貧困失學兒童,在企業內部發起募捐,并以企業名義做了大量公益活動,后深入大學演講,為品學兼優的貧困大學生設立獎學金,并為他們提供暑期實習機會,甚至帶領大學生一起到野外實踐種樹。
在他的“實戰派”公關策略之下,多家環保組織對金光集團的態度慢慢由批評轉為肯定,這樣的逆轉卻導致一名知名民間環保人士廖曉義的憤怒—因為對中華環保聯合會關于金光集團林漿紙一體化調研報告持有不同意見,2007年1月她辭去該組織理事職務。
在和各類民間環保組織打交道的過程中,楊建初的認識慢慢發生了變化。尤其是梁從誡、馬軍、李力、霍岱珊等民間環保人士的言行給了楊建初很大的影響,與自己拿著高薪、出差坐飛機、住星級酒店不同,這些環保人士大多工資微薄,出差時大多住在青年旅社,甚至坐著沒有臥鋪的長途火車出行。他開始思考:“這些人是為自己嗎?他們是為了生態環境,為大家,其中也包括我自己。”
2007年3月,因和自己的上司理念不合,楊建初從金光集團辭職。兩個月后,他自費報名參加了為期一年的清華大學首屆環保創新管理高級研修班。同時,他開始以一名普通環保志愿者的身份,加入中華環保聯合會,投身環保公益事業,先后自費到湖南、廣東、貴州等地進行生態考察和污染企業調研。
綠色創業之路
促使楊建初真正做出轉變、投身武陵山自然和生態環境保護的契機,源于2010年他妻子的一場大病。本來只是一個小手術,因為手術室環境污染,妻子手術后發生感染,病情加重。彼時楊建初放下所有事務,在醫院整整照顧了妻子半年多。這半年時間里,他對人生、親情、環境有了更多的思考和感悟。他決定等妻子病好后,找一塊空氣清新、環境優美的地方,和妻子安享簡單的田園生活。
在杭州、安吉、峨眉山等地做過短暫停留之后,最終他和妻子將家安在了湖南張家界。初見武陵源,楊建初就被那里美麗的山水所震撼,那里每立方厘米空氣中的負氧離子含量高達10萬。“居人共住武陵源,還從物外起田園”,這是唐代大詩人王維在《桃源行》一詩中的描述。此間的奇崛美景也被好萊塢導演詹姆斯·卡梅隆所關注,2009年科幻大片《阿凡達》中潘多拉星球上瑰麗的哈利路亞山正是取景于張家界武陵山脈的南天一柱。
楊建初不想看到武陵山地區像他的老家浙江湖州,或是廣東清遠那樣,因為只注重經濟發展致使環境受到污染和破壞。“我有一個比喻,我老家太湖流域像劉姥姥,飽經滄桑了;而武陵山區像林黛玉,非常美但弱不禁風。這種地方你不保護,傷害起來更大,因為它的生態承載能力很有限。”
于是,本想著安居在武陵山開荒種菜的楊建初再次轉變他的人生軌跡,走上綠色創業之路,在當地發起成立了武陵山生態環境保護聯合會。為了能夠順利注冊,他將全家人的戶口從廣東遷到張家界,為此還耽誤了女兒的高考。
對于他走的這條路,很多人不理解。一個老朋友笑話他,“他說楊建初,你又不是一個大企業家,也不是什么富豪,搞環保要有經濟實力。你自己都沒錢,孩子上學都很緊張,你還搞什么環保呢。”楊建初回答,“一個人的力量可能有限,但是如果把各種社會資源整合在一起,大家來做一點事情,是可以做到的。”
幾年來,楊建初在武陵山片區的環保事業推進得有聲有色。他將當地大學生、退休家庭主婦等力量組織起來,采用多種方式推廣環保理念,并將景區廚余垃圾回收,利用科學手段轉化成有機肥和生物酵素,減少垃圾污染,以及開發當地特色有機農產品和民族文化生態旅游。
隨著工作的深入,他發現武陵山的環境資源需要跨省的多方力量共同維護。2014年,在當地政府支持下,他在湖北恩施也發起成立了武陵山生態保護聯合會,未來計劃在貴州銅仁、重慶黔江等地也成立同名的民間環保組織,實現省際區域間的環境對話和相互協作。“它更多的是生態環境教育,引導當地政府官員和當地企業,更好地保護綠水青山。”
為了維護機構運轉,楊建初先后投入了30多萬個人積蓄,直到他參與北京市企業家環保基金會(SEE基金會)的“創綠家環保公益創業資助計劃”,獲得資助10萬元,一位企業家后來也支持了他5萬元。“經常在外邊出差,還要招人,搞活動,開銷還是蠻大的。”
這已不是他第一次為了自己認定的事情傾囊而出。2001年初,他買了一部愛立信手機,三個月時間修了七次,聯系廠商未果之下,他將愛立信告上法院,被媒體稱為“螞蟻撼動大象”的較量。在經歷一年零七個月的漫長維權后,他花費10余萬,官司最后勝了,他只獲得了退機和部分費用2295元。但是他的這一堅持最終“推動了手機三包政策的出臺,也導致了一些手機巨頭改善他們的售后服務。”
從維護個人權益,到維護公司利益,再到維護整個自然生態的長遠效益,楊建初的人生一波三折,豁然開朗。楊建初知道自己沒有選錯。“說真話,累是累,但是活得很充實,幸福指數很高。”
目前,除了武陵山的生態環保工作之外,他又醞釀了一個新的愿景和計劃。藉由2014年年底國家環保部、工信部、商務部出臺的關于《企業綠色采購指南(試行)》標準,楊建初計劃成立一個全新的組織,建立一套企業綠色指數和綠色信用評價體系,從環保的角度對制造業的全產業鏈進行第三方監管,通過統一標準對企業進行打分,并對公眾公布,進而通過市場力量的影響,對企業進行環保行為敦促。
“我注定要成為一名環境保護者,因為我的母親叫水珠,父親叫土林。我是水、土地、森林的兒子。”在一次公開的演講現場,楊建初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