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戀初體驗

何映宇

2012年歐美圖書界銷售冠軍《五十度灰》2015年情人節開始又在銀幕上掀起一股虐戀的旋風。

有時真的有點想不通，又不是改革開放初期的中國，老外，什么重口味成人片沒看過，還好這口？可事實就是這么吊詭，同步北美登陸58個海外地區的《五十度灰》，驚爆開出1.58億美元的首周末票房，創造了R級電影的海外開畫紀錄，之后雖票房下滑明顯，仍蟬聯北美周五票房冠軍。

看來，有施虐/受虐興趣的觀眾可不在少數，那么，這些人都是變態嗎？

薩德：施虐者的厄運

在英文中，虐戀這個詞的英文是sadomasochism，由施虐（sadism）和受虐（masochism）這兩個詞組成，這里牽涉到虐戀史上的兩位鼻祖級人物，一位，就是大名鼎鼎臭名昭著的薩德侯爵（Sade），另一位，則是有受虐傾向的奧地利作家利奧波德·范·薩克-馬索克（Masoch）。

先來說說薩德。

用現在的話來說，薩德就是個富二代，1764年薩德的父親死后，他繼承了其父生前所擔任的法國三個省的榮譽總督的職務，家中的金銀細軟也盡為其所有。飽暖思淫欲啊，薩德有了錢，老爹一命歸西又無人監管，他就想盡辦法滿足他自己稀奇古怪的欲望。沒有不透風的墻，先是有一個叫羅希·凱勒的女子控告說薩德鞭打了她，之后，又有一位馬賽的妓女爆料說薩德用糖里摻的麻醉品藥倒她們后強迫她們進行群交和雞奸，薩德被判處死刑，他被迫逃亡意大利。就是在逃亡路上，他也不老實，又拐騙了小姨子，這惹惱了他的丈母娘，岳母大人一氣之下申請了國王通緝令，將薩德逮捕歸案，后來關押在巴士底獄，最終死于瘋人院。

《五十度灰》 劇照。

在波德萊爾、超現實主義者和福柯重新發現他、將其奉為思想革命的先驅之前，薩德這個名字，就是無恥之徒的代名詞。這位腰纏萬貫的侯爵大人，放著大好前途的光明大道不走，偏偏迷戀上聳人聽聞的性變態虐戀行為，以至于他一生中累計有27年是在監獄中度過的。無論是君主制、共和制還是帝國制，當局都不給他自由。即使在監獄里，他也要以寫作的方式完成他的性幻想。他大部分的作品都寫于監獄中，1784年，他在巴士底獄寫下了他最重要的代表作《朱斯蒂娜：或貞潔的厄運》，這位秀外慧中的朱斯蒂娜女士在薩德的筆下得到的是怎樣的待遇呢，隨便舉兩例您就可以體會了：

殘忍的淫棍舉起健壯有力的胳膊，荊條落下，鞭笞著呈現在他眼下的任意部位，先打二十五鞭，那嬌紅的細皮嫩肉頓時一片模糊。

……這個卑鄙小人把那燒紅的烙鐵放在了我的肩膀后面，而他的同伙則緊緊抓著我。那是通常用來給小偷們打上的烙印。

朱斯蒂娜，美麗的女主人公，就這樣生活在虐待的地獄中，充滿著奴役、鞭笞，徒勞的逃跑，反復落入“魔掌”和被迫的苦役……在監獄中，薩德以肆無忌憚的筆觸來獲得一種病態的快感。

看過凱特·溫斯萊特和杰昆·菲尼克斯等一眾好萊塢明星傾力打造的《鵝毛筆》，你多少對薩德會有所了解。不過最著名的薩德電影非1975年意大利怪咖導演帕索里尼拍攝的《索多瑪的一百二十天》莫屬。只是，帕索里尼將電影的背景從薩德原著中18世紀瑞士山中城堡換成了20世紀二戰末期臨近崩潰的意大利北部出現的薩羅共和國。電影的段落構成有點像但丁的《神曲》，分為“地獄之門”、“變態地獄”、“糞尿地獄”和“血的地獄”四章，從這四個段落的名稱就大致可以看出這部電影的格調。讓那些少年赤身裸體，脖子上拴著繩索，像狗一樣趴在地上，所以的動作都必須像狗一樣，吃東西都是一樣，有個女孩不聽話，那男人在面包里放好多釘子，然后讓那女孩吃下去，滿嘴是血。最讓人受不了的當然是第三章“糞尿地獄”，將大便拉在盆子里當早餐，看著他們吃粑粑時痛苦的表情，就算知道拍攝時用的是巧克力看著也是一陣一陣惡心啊。

就在拍出這部驚世駭俗的電影之后不久，帕索里尼被意大利的一位男妓殺害。而1814年，薩德在瘋人院中悲慘死去，他留下的名言是：“我告訴過你：進到女人心里去的唯一途徑就是折磨她。沒有比這更清楚的事了。”

馬索克：受虐者的快感

相片中的馬索克儀表堂堂，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受虐狂，可偏偏他就是這樣的人。

在馬索克最重要的代表作《穿貂皮衣的維納斯》一書中，受虐者塞弗林是施虐者萬達的老師，他不得不訓練她怎樣扮演女主人的角色，直到她能勝任：那就是穿著貂皮衣，手持作為性感象征的皮鞭，為其情人的獸性情欲而鞭撻他：

“給我拿鞭子來。”

我走過去。

“不，”她喊道，“你跪下。”她走到壁爐前，從上面拿起一條鞭子，她微笑地看著我，把鞭子在空中甩了一下，然后開始慢慢地卷起貂皮上衣的袖子。

“多么奇妙的女人！”我喊道。

“鞭打我，”我懇求道，“毫不吝惜地鞭打我。”

——馬索克《穿貂皮衣的維納斯》

和薩德不同之處在于，薩德施虐的對象都是非自愿的，凡是自愿的女性都要被趕出門外，而在馬索克那里，情況卻恰恰相反，馬索克要的，就是屈從于她、她的鞭子打在他身上的快感，有女人要打他，他是求之不得呢。也正因此，德魯茲將薩德和馬索克視作不自愿的虐戀活動與自愿虐戀活動的代表。看來，馬索克是有點賤骨頭，不過這些都不是沒有緣由的。馬索克童年時，有一天，去伯爵夫人的臥室玩耍，無意中看到伯爵夫人和她情人幽會。伯爵夫人發現了馬索克在偷看，就用鞭子狠狠鞭打了他，而就在這一次，他感受到從未體驗過的美妙感受，從此欲罷不能。

事實上，在馬索克生活的年代，用鞭笞的方式獲得性滿足者不乏其人。伯爵夫人和她的丈夫就是這種秘密性生活的身體力行者，而著名的“阿拉伯的勞倫斯”竟也有這樣的癖好。當時，他身為英國皇家空軍軍官，曾經安排一位下屬定時地鞭笞他。

《五十度灰》小說和電影的盛行，喚起了一部分人潛藏心中的對于虐戀快感的訴求。眾所期待的SM鏡頭（其實沒有幾個），再加上“霸道總裁愛上我”這種狗血爛俗、但對貢獻票房頗為有效的劇情，讓《五十度灰》大火特火了一把，也點燃了許多人心中虐戀的火苗。美國《紐約每日新聞》就有報道，稱19歲的穆罕默德·侯賽因系伊利諾伊大學芝加哥分校一名學生，看了《五十度灰》之后欲火焚身，2月21日在與同校一名19歲女生回寢室時將后者綁住，進行脫衣、鞭打與性侵。

講到虐戀，不得不提李銀河1998年出版、第一次向國人系統介紹西方虐戀現象及其意義的《虐戀亞文化》。在這本書中，李銀河表達的一個基本的立場是福柯的：“一個在性方面完全沒有禁忌的社會是不可想象的。但是他希望至少要保證人們選擇性活動方式的自由權利，以及改變規范的自由權利。”

在激進的性自由主義者看來，性自由是人身自由中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既然它帶來了快樂。但是有一個界限，李銀河認為，現代意義上，所有能被接受的SM行為都必須是馬索克意義上的，即雙方必須自愿，如果有一方不樂意，另一方強迫其發生這樣的性行為，那就不是虐戀，而是強暴者和受害者的關系，受害者有權追究另一方的法律責任。因此，像侯賽因這樣的狂徒，就必須接受法律的嚴懲，而無法享受《五十度灰》的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