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槍拍案驚奇

曾念群

初聞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里多的《鳥人》，我腦海中泛起的是馬修·摩丁和尼古拉斯·凱奇的青蔥時代。小時候我也曾希冀飛翔，只是少年時代就被閹割了翅膀，從此成為一個行走社會的鳥人。相信像我這樣生于70年代，長于80年代的老鳥們，對這部80年代的《鳥人》或多或少都有感同身受的情愫。

相比英國佬艾倫·帕克執(zhí)導(dǎo)《鳥人》的出世追求，墨西哥人伊納里多執(zhí)掌的《鳥人》是入世人生。影片講述一個過氣演員瑞根（邁克爾·基頓飾），曾因超級英雄“飛鳥俠”角色登頂人生，如今卻遭遇事業(yè)和家庭的滑鐵盧，身陷中年危機的他，試圖通過一出百老匯舞臺劇來重拾榮耀。

“鳥人”在漢語語境中并不是什么好詞，往往多為貶義，瑞根就是這種人。從故事的邊角料中可知，成名后的瑞根上一秒可以對妻子飛刀相向，下一秒又說愛她，因此她成了他的前妻。父女關(guān)系沒有過多追溯，但從女兒出入戒療所等細節(jié)也可感知，這是一個糟糕的父親。至于他的江湖地位，導(dǎo)演用幾個細枝末節(jié)點撥了——新生代并不認識這個過氣的“飛鳥俠”;而《時代雜志》戲劇評論人迪金斯的話更尖酸刻薄：“他是一個穿著彈性緊身衣的好萊塢小丑。”

更糟糕的是眼下這出改編自雷蒙德·卡佛小說《當我們談?wù)搻矍闀r我們在談?wù)撌裁础返奈枧_劇，正式演出在即，各種問題伴隨焦慮紛至沓來，像決堤前的潮涌。臨危受命的男演員麥克（愛德華·諾頓飾）激情萬丈，卻不受控制，預(yù)演出格，搶盡風(fēng)頭，還倒過來訓(xùn)導(dǎo)他：“不要教我怎么工作，這是我的城市，實際上沒人在乎你的意見。“連他女兒都看穿了他：“現(xiàn)實一點，爸爸，你不是做藝術(shù)，你就是想感覺自己重要，你猜怎么著？外面有一整個世界的人都想變得重要，而你卻消失了。”最后連他自己都深信演一場就要破產(chǎn)，并覺得這個戲就是他自己的縮影。

人戲不分是《鳥人》的一大索求，十幾個超長鏡頭組成一鏡到底的假象，鏡頭游移在現(xiàn)實與戲劇混沌之間。為了強化這一風(fēng)格追求，導(dǎo)演將《蝙蝠俠》邁克爾·基頓、《綠巨人2》愛德華·諾頓以及《超凡蜘蛛俠》的艾瑪·斯通三位超漫演員納入麾下，尤其邁克爾·基頓早年飾演并棄演“蝙蝠俠”的星路歷程，與瑞根“飛鳥俠”的遭遇交相輝映。不僅如此，基頓十年前拍攝電影《第6場》時的老搭檔小羅伯特·唐尼也以“鋼鐵俠”的身份出現(xiàn)在片中的電視新聞里。而在首演槍響后，蜘蛛俠、鋼鐵俠以及車牌4NZZ454的汽車人等以蒙太奇幻境的方式出現(xiàn)在舞臺上，那一幕大混戰(zhàn)，揶揄之意了然。

魔幻元素是影片的另一大求索。瑞根的精神世界很明顯是間歇性分裂，但導(dǎo)演并不這么表達，他賦予瑞根超凡的功能，讓他可以懸浮，可以隔空移物，甚至可以飛翔。墨西哥導(dǎo)演生長于拉美這片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土壤，魔幻的筆觸對他來說再熟悉不過，并由此創(chuàng)造出一種虛實交輝、氣質(zhì)獨特的影像。

凝聚影片向心力的，是戲中戲里那爆頭的三槍——第一槍，預(yù)演，麥克失控，瑞根在全場嘩然中無奈爆頭自盡;第二槍，還是預(yù)演，瑞根發(fā)現(xiàn)麥克跟自己女兒搞在一起，裸奔穿越時代廣場，在觀眾席完成意外一槍;第三槍，話劇首演，瑞根把道具槍換成了真槍，一下崩掉自己半個鼻子——三槍表現(xiàn)各異，層次分明，一步步將劇情推向高潮，可謂“三槍拍案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