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頤武
中國文學既不能回避讀者的需求,也必須超出讀者的要求;既要和讀者深入對話,也要給予讀者新的想象力和走向未來的可能性。文學需要在讀者之中,也要在讀者之上。
如何面對讀者,是文學實踐和理論中最為重要的問題。文學永遠在面對讀者時才得以完成自身,因為文本總在召喚和選擇它的讀者。沒有讀者,文本只能靜靜地放置而不會在世間產生影響。讀者是文學在一開始就預設的“閱讀”展開的前提和條件,也是文學存在的最為重要的理由。無論作者在開始寫作的時候有什么樣的想法,他總是在開始之前就已經預設了他的所謂 “隱含讀者”。他明白這些讀者對于他的期待和想象,他也還是期望這些讀者能夠理解他的寫作。但作者、文本和讀者的關系其實極為復雜。作者不能忽視讀者,需要考慮他的閱讀的感受,但作者也不能迎合和取悅他的讀者。在忽視讀者時他的寫作會變成孤芳自賞,在取悅讀者的時候他的寫作就會變成媚俗低級。這些其實是文學作者所遇到的復雜的挑戰。
從今天看,文學置身于一個新的平臺之上,它在這十多年中的擴張其實是引人矚目的,同時也激起了最大的困惑和爭議。我們對于文學判斷的困擾很大程度上來自于這個方面。整個中國的文學領域這些年來其實在經歷著一個格局轉變的過程:也就是在原來已經形成的文學界之外出現了仍然以傳統的紙面出版為中心的類型文學(如青春文學等)和以網絡為載體的網絡文學,這些新的文學空間經歷了這些年的高速成長已經逐步發展成熟。目前,紙面出版和“網絡文學”雙峰并峙,在紙面出版方面,傳統的“純文學”和“類型文學”的共同發展也已經成為新的趨勢。
“類型文學”在傳統紙面出版業的市場已經顯示出了自己的重要的影響力。目前的情況并不像有些人認為的那樣簡單,“類型文學”和“網絡文學”的崛起并不是以傳統的“純文學”的萎縮和消逝為前提的,其實三者不是一種互相取代的關系。傳統的文學寫作仍然在延續和發展,我們發現傳統文學界仍然相當活躍。這是新的文學市場的出現,也是一個文學新空間的發現,它們和傳統的文學界其實是共生共榮的關系,而不是互相取代的關系。它是文學總量的增多,而不是文學的萎縮。它們和傳統文學既有重合、相交和兼容的一面,也有完全互不兼容,各自發展的一面。
同時我們可以看到,這里要看到的是中國文學已經成為“世界文學”的一個結構性要素,而不再是一個時間滯后和空間特異的“邊緣”的存在。它已經不再是巨大的被忽略的寫作,而是一個全球性文學的跨語言和跨文化閱讀的必要的“構成”,是所謂“世界文學”的一個組成部分。中國文學不僅是全球華語文學的中心,也是新的“世界文學”的新空間。我們也可以發現,今天的全球華語文學的面貌也有了新的變化,全球華語寫作的活躍和發展也改變了我們對于華語文學的傳統認識。
這些重要的變化使得文學和讀者的關系正在面臨新的狀況。今天的文學讀者一面是以中產群體和80后、90后的年輕人為中心的本土讀者,一面是對于中國文學有興趣的全球的讀者。中國文學一面不能回避這些讀者的需求,一面也必須超出這些讀者的要求;一面要和這些讀者深入對話,一面也要給予這些讀者新的想象力和走向未來的可能性。文學需要在這些讀者之中,也要在這些讀者之上。既讓這些讀者感受到文學的魅力,也讓他們看到文學的反思和探索的功能。這樣文學才能構成一個有活力的社會場域,發揮自己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