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魯甸（組詩）

尹馬

昭通

離開故鄉的人，在一本厚厚的書中

放置腳印、路標，和隔年的米黍

離開故鄉，他們牽著一只黑色的箱子

裝了風聲、族譜和村莊

昭通在大地上，搖晃

她的清晨和黃昏，有發黃的戶口本

鮮艷的紅領巾；她的壩子

寫滿生命的接頭暗號，她的

黃土壘成的家園，擠上一列失聯的地鐵

去尋找不到的遠方。昭通在大地上

不說話，吸一袋旱煙

她的火紅的女兒，在魯甸

爬上一架搭在天空的梯子

離開龍頭山，迎一粒花椒回故鄉

我們的魯甸

在擁擠的人群里，我找到

我們的魯甸，私藏白銀和幸福的魯甸

在清真寺旁熟睡的，安詳的魯甸！

和這個世界走得更近的魯甸

讓一棵樹悄悄飛走的魯甸

把更多的孩子喊回人間的魯甸

被親人擠斷陽關道和獨木橋的

哭泣的魯甸！

蒼茫大地的震顫里，時光凝滯

不小心跌進命運深谷的，我們的魯甸

眾生泅渡啊，在龍頭山突然拐彎后

一個急剎車的，生命后座上的魯甸！

在第七日安靜下來的魯甸

在一張泛黃的作文紙上打烊的魯甸

被無數手心撫摸的

站著的魯甸！

告別詞

此刻，我終于明白

蒼天之所以叫蒼天，是因為它高高在上

看不清人間有多陡峭、狹窄

終于明白，大地為什么叫大地

是因為眾生的脆弱，成全了命運之小

我知道離我最近的，是媽媽

我無助的時候會拼命喊她

如果她托不住我的呼吸，就會用整個生命

牽我的手，擁抱我，陪我死去

離我最近的，是一幢幢高聳的樓房

它們曾經象征著幸福、愛情和未來

把謎底留到最后一刻

是啊，這些帶不走的，是那么美麗

我相信，你們把手伸向地底，日夜翻找

是為了不讓眼淚打濕明天

那些愛，別人會替我還給你們

有過的痛，會在半夜驚醒每一個人

讓他們抱緊搖晃的山河

去一片樹葉上找一個故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