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碎我的心，祭奠你的亡靈

楊云彪

序

2014年8月3日16時30分，在云南省昭通市魯甸縣（北緯27.1度，東經103.3度）發生了6.5級地震，震源深度12千米。

截至2014年8月8日15時，地震共造成617人死亡，其中魯句縣526人、巧家縣78人、昭陽區1人、會澤縣12人；112人失蹤，3143人受傷，22.97萬人緊急轉移安置。

云南省昭通市公安局政治部宣傳民警莫大鋼，是第一批到達震中龍頭山鎮參與搶險救援的民警之一。而他的弟弟莫大波就在龍頭山鎮工作，被掩埋在倒塌的房屋下。趕到災區的莫大鋼，無法顧及自己的兄弟，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中。直到5日下午，弟弟的遺體被搜救人員找到，而此時，莫大鋼已經在龍頭山重災區參與救援宣傳工作達45個小時……

兄弟，忙碌了這些天，我已心力憔悴，好多話憋在心里，想對你說說。8月3日那天下午4點半，我正帶著你兩歲的侄女在醫院看病，突然感覺到大地晃動起來，房間門窗嘎嘎直響，地震了！作為警察，我知道，這下子夠我們忙活的了。我把你侄女托付給你嫂子后，急忙趕到單位，到了單位才聽說地震發生地點是魯甸的龍頭山，已經有人員傷亡，當時就想到你在那里，雖然很擔心，可我怎么也沒想到你會遭遇不幸。隨后我和同事一起，直奔災區，我攝像，一路的情景讓人怵目驚心。途中，接到你女朋友小魏打來的電話，她哭著告訴我，你已經被埋在倒塌的房屋里了。兄弟，我雖然在安慰她，可我也是揪心的難受，但是，那時我也沒想到會有這種結局。隨后，媽媽也打來了電話，聽到老人焦急的聲音，兄弟，我只能強忍哽咽，安慰老人說沒事。

天空下著瓢潑大雨，公路不時有大面積塌方，處處險象環生，有傷員不斷被人抬了出來，沿途群眾那一張張驚恐萬狀的臉，讓我的心越揪越緊，但我不敢有半點懈怠，我要把這些資料全拍攝下來，早點傳遞出去，早點把災區情況讓上級組織知道，讓全國人民都知道。

距龍頭山還有7公里左右，車輛再也不能挪動，我們只得徒步前進，我扛著沉重的攝像器材，打著手電筒冒雨急行。一路余震不斷，隨時聽到山石滾落時那令人心驚肉跳的恐怖聲音。可我們不能退縮，職責在肩，咬牙前行。晚上十一點左右，歷經艱險，終于抵達震中災區。

我什么也顧不得了，只能全心投入工作。大雨如注，我用塑料袋包住攝像機，踩在爛泥漿里、踏著破磚碎瓦，馬不停蹄地采訪、拍攝，忙得忘了一切。兄弟，請你原諒我，那時候，我真的顧不上你，真的，哥實在沒有辦法，我的職責不一樣，我不能不如此，兄弟，我希望你能諒解……

8月4日凌晨3點，雨點終于漸漸小了，可是余震仍然不斷。已經整整忙了10多個小時，而且大家都滴水未進，我的喉嚨好像冒出了火，覺得要干裂開來。采訪、拍攝得差不多了，可我還得趕著編輯視頻、整理圖片資料，沒有遮風避雨的地方，我只能蹲在泥地上，左手撐傘，右手在筆記本電腦上不斷操作。我知道，趕在天亮前將拍攝的視頻、照片傳出去有多么重要，早一分鐘早一秒鐘，對災區受災群眾的救援工作都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

凌晨四點過，素材終于傳輸完了。在我們政治部宣傳處代世祥副處長的陪同下，兄弟，我們摸黑趕到了你被掩埋的現場。龍頭山鎮的老街，這個我并不陌生的地方，一切全變了樣，數百間房屋仿佛被一個巨球反復碾壓，到處是爛磚碎瓦，完全是一片廢墟。在這可怕的廢墟上，兄弟，我聲嘶力竭、絕望無助地叫著你的名字：“莫大波，莫大波，你聽到了沒有？”

兄弟，你那微弱的聲音，像條極細極細、隨時就要斷裂的繃得筆直的絲線，若有若無，時斷時續，漸漸沒了聲息……

我像被誰一下子抽空了全身的骨架，頹然委頓，坐在地上，放聲痛哭。兄弟，原諒我，我真的無能為力，真的……

8月5日下午兩點過，兄弟，你的遺體被找到，那一瞬間，兄弟，我的天塌了，地陷了。

江淹的《別賦》中說，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兄弟，那種種傷心斷腸的離別，怎么趕得上生離死別、陰陽兩隔的哀痛，曾看過一句話，你所浪費的今天，是昨天死去的人奢望的明天；你所厭惡的現在，是未來的你回不去的曾經……

以前，我不懂，兄弟，在痛失你以后，我才深切地感受到，活著，是多么可貴。兄弟，你再也沒有明天了，你還那么青春，甚至那么稚氣，可是，你的生命音符卻戛然而止，而我，再也回不到已經過往的曾經，再也無法彌補對你的虧欠。我們身在農村，家境困窘，那時，我省吃儉用，助你上學，教你上進，你好不容易如我所期盼，終于通過重重考試，獲得一份穩定的工作，我以為，兄弟，你一生美好的生活，從此開始起步。誰知，龍頭山竟讓你葬身他鄉，埋骨塵土，早知如此，兄弟，我寧愿不助你上學，不教你上進，讓你呆在老家的農村，雖然貧寒，卻能健健康康地活著，躲開這場可怕的災難。兄弟，作為兄長，我有太多的愧疚，請讓我，對著冥冥中的你，對你天國里的靈魂，盡情傾訴。

身為警察，我肩負著不能推卸的職責，不能只顧親情而忘卻大義！否則，我寧愿刨斷手指，爭取你一線、哪怕僅只是一線的生機！我的手足兄弟，雖然放棄你成為我永久的傷痛，可如果我的宣傳報道帶來解救更多災民的機遇，讓更多的人得以拯救，讓他們夫妻團聚安享天倫之樂，我相信，獲救的眾生定能超度、告慰你的亡靈。如果可能，兄弟，多么希望，我能替你死，讓你活著，體會愛你疼你愧疚于你比死去還難承受的哀痛。

我的好兄弟，下輩子，哥一定竭盡所能，償還我今生對你所有的虧欠！

借蘇東坡的幾句詩，我與兄弟慎重約定：

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了因。

兄弟，愿你在天國的亡靈安息！

后記

大鋼是個善良敦厚、默默奉獻，即使苦死累活，就連哼也不會哼大聲一點的好兄弟。同樣作為基層的宣傳民警，我深深地理解他，看到網上的報道，看到他在災區淚流滿面的照片，我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隨著公安工作的不斷發展，無論如何危難險重的任務，什么時候少得了一線宣傳民警的身影？可是，宣傳民警的身份，注定了永遠只能是默默無聞、隱身于一切榮譽與光環之外的幕后人，一輩子書寫他人，卻不曾有多少屬于自己的時間，來細細回味品咂自己的人生。謹以此文，獻給大鋼，獻給默默奉獻青春和生命的公安宣傳民警，獻給千千萬萬肩負神圣使命、舍家忘身、艱辛拼搏的公安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