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房子

蔡燕

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是當代年輕人一個奢侈的夢想，于是理解這個夢想也就成為了理解他們的關鍵。對于中青年人來說，房子既可以是保護自我的堡壘，也可以是對社會主流的屈服和犧牲。各國戲劇人將目光投向房子所衍生出的主題，或許是被其透露出的豐富又復雜的社會問題和情感關系所吸引。當然，對于身為房奴或者連做房奴也不夠資格的我們來說，了解一下他國難友的水深火熱或許也是一種安慰吧。

高房價并不只是中國年輕人頭疼的問題，至少在澳大利亞也是如此。這個國家最賣座的劇作家之一大衛·威廉遜（David ?Williamson）由于自己的孩子抱怨買不起自己房子，靈感一閃，創作出了自編自導的新作《夢想的家》（Dream Home）。現年72歲的他給我們講述了這樣的現實：“在我年輕的時候，一對夫妻一年半或者兩年的收入就可以買到一棟不錯的房子。而如今至少是6到7倍的年薪。除非他們的父母給予他們幫助，否則要擁有自己的房子幾乎是不可能的。”嬰兒潮時期出生的澳大利亞中青年人的生活遠沒有他們的父輩那么愜意，他們必須面對競爭激烈的就業市場和難以企及的高房價。在《夢想的家》中，Dana和 Paul這對夫婦擁有了令人羨慕的一切：發展順利的事業、即將出生的孩子，以及在海灘附近的公寓（雖然目前大部分為銀行所有）。他們簡直不敢想象自己會是如此幸運，直到他們遇見了自己的鄰居：脾氣暴躁又善妒的黎巴嫩人Sam，他的妻子Colette恰恰是Paul的前女友，處于分手邊緣的一對夫妻Henry和 Cynthia，還有偷盜癖患者Wilma。而其中的三個女人都看上了英俊的Paul，于是這對剛搬入新居的夫婦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對付各種麻煩。大衛·威廉遜擅長用諷刺的手法展現澳洲大城市中的社會問題和普通人的生活。盡管高房價是他創作這部黑色喜劇的契機，但是作品并非是對房地產業的激烈控訴，他更多想探討的是“人與人之間相處的永恒問題”。購買到一套理想的房產并不預示著家庭生活的一片光明，由此帶來的貸款負擔、鄰里沖突和兩性相處問題會讓人在笑聲中了解在大都市購買房產所要付出的代價。

德國戲劇作品《阿爾卑斯山麓》（Alpenvorland）中的夫婦似乎比上面那對澳洲夫婦更有決心，他們在自己成長的地方，位于阿爾卑斯山麓的某地買下了地皮，準備建造自己的房子。他們因此邀請了自己童年的好友一起回到故地慶祝。晚餐開始，大家暢想著房子的布局：哪里是客廳、哪里是兒童房，卻沒料到各人過往的記憶和彼此間的沖突也被重新喚起。最后，一場美好的晚餐演變成肢體沖突。各人在努力證明自己成功的同時也不得不面對自己在工作、學習和家人之間的矛盾和壓力。每個與升職或者家庭計劃相關的決定都和自己的出生地有著緊密的聯系：停留，離開，還是回到家鄉？堅定地要在阿爾卑斯山麓建造自己家園的Hannes最終意識到問題不在自己如何規劃自己的房屋，而是房屋所扎根的土地上面正在發生的問題……本劇的編劇托馬斯·阿茨特（Thomas Arzt ）是一名屢獲獎項的80后奧地利劇作家新秀，《阿爾卑斯山麓》曾在德國著名戲劇雜志《今日戲劇》（Theater Heute）上發表，并在2012年的德國海德堡劇本交易會上得到了最佳劇作家獎。作品中，角色之間的對話簡潔優雅，在短少的語句中表現豐富的含義。等待建成的房屋，消逝的家園。在這部作品中，當代都市價值觀和奧地利傳統鄉村文化之間的沖突通過房子被加以展現：當代年輕人如何看待出生的家鄉，如何做出人生的抉擇，我們所扎根的土地又究竟會去向何方？

而在接下來的這部日本舞臺劇《愛好之屋》（趣味の部屋）中，房子的功能則更為特殊，它被5個男人所共同租下，這是他們為了盡情沉溺于個人愛好而建立的秘密基地。對收藏閱讀偵探小說感興趣的汽車銷售員水澤，著迷于制作高達模型的大學醫學老師金田，為自己無法找到愛好而煩惱、目前正在挑戰拼圖的化妝品公司職員土井，還有愛好之屋的發起人——熱愛烹調的內科醫生天野，正當他們各自沉溺在自己的愛好世界中時，女警官宮地到訪了。她是前來調查2個星期前便下落不明的、這個房間里另一個以飼養烏龜為興趣的男人木下的。這是一部融合了喜劇、懸疑、戲中戲乃至恐怖元素的作品。編劇古澤良太和導演行定勛都活躍在電影和舞臺劇兩個領域，以推理劇出名的編劇古澤良太這次將他的成名電影《如月疑云》中一波三折、不斷逆轉的編劇技巧延續在了這部舞臺劇中，通過導演行定勛之手，充滿速度感的臺詞對答，角色間的攻守逆轉，帶給觀眾一種充滿“舒適的緊張感”的舞臺感受。這個屋子，究竟是男人們尋回單純童年的樂園，還是一個窺視他人的密室，亦或抓住罪犯的修羅場，又或者被用作一個業余舞臺表演的場地。房子的功能恰恰取決于居于其中人物之間的關系。作品讓人在歡笑之后，感到恐懼：因為同處一覽無余的密閉空間中，卻無法透析對方真實的內心。

房子，是棲居的場所、夢想的天堂、美好的家園。然而，它也會成為煩惱的源泉、陰暗的藏匿、永恒的羈絆。房子究竟會讓我們走向理想中的完美生活，還是會將我們本來所擁有的幸福撕個粉碎？這或許才是以上三部作品所共同探詢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