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一樣的對手

蘇杭

英國經典犯罪喜劇《一個老太五個賊》（The Lady Killers）由英國編劇兼導演格雷厄姆·萊恩漢根據同名電影改編，榮獲5項“奧利弗戲劇獎”。這樣一部強調人物關系并且帶有濃重英式黑色幽默的喜劇，從銀幕到舞臺，從英國到中國，為符合上海觀眾的口味，導演在人物形象上做了不少調整和改動。

首先，劇名的翻譯就頗具噱頭。一邊是弱不禁風、矮小駝背的老太;另一邊則是為數眾多的社會問題分子——“賊”。看似力量懸殊，背后肯定藏有玄機。看多了像《小鬼當家》這樣的喜劇片，觀眾根據劇名自然也能參透一二。“賊”必然不是老太的對手，而究竟如何以弱勝強便是本劇的看點之一。“賊”的定位也對人物行為走向作了初步的預設，他們不同于殺人犯，只是圖財，所以在事情敗露之后在究竟“殺不殺老太”的問題上五個“賊”出現了很大的分歧，為情節逆轉留下了伏筆。

其次，五個“賊”的人物性格相較電影版（1955年）更加夸張、符號化，而老太威爾伯福斯的性格卻相對弱化、單薄。

被圍巾困住的馬庫斯

電影中馬庫斯教授可謂是陰森、霸道、殺人不眨眼的紳士，而舞臺上的他卻是把搶劫案當成樂章來指揮和謀劃的自負者。讓老太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幫他們把鈔票運回公寓的步驟在馬庫斯眼里，這是他整個搶劫運鈔車計劃中最精彩的一筆，而恰恰是這一筆卻讓他們命喪黃泉。圍巾可謂是馬庫斯的標志性道具。從第一次來看房子，老太踩住馬庫斯拖在地上的圍巾，使其動彈不得，似乎已經預示著他的命運。這圍巾仿佛是他自己套在身上的枷鎖，正可謂自作孽不可活！那纏在鐵軌上的圍巾就是他內心的掙扎。明明是個“賊”卻要堅持紳士風度，明明是個貪圖錢財的小人卻被悲憫心揪扯，既不能做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又退不回做一個正直善良的好人，圍巾兩端撕扯，死亡也許是更好的歸宿。

恐懼老婦的哈維

這是五人當中唯一有過血債的暴力狂。一出場，哈維用拿機關槍的姿勢握著提琴盒，神情緊張，一副隨時要跟人開戰的模樣。但當老太一靠近，哈維便腿軟倒地，這一鮮明的性格特點在電影中是沒有的，如此設計在舞臺上頗具喜劇效果。一個在搶劫運鈔車時暴力起來無法自控的男人，卻因為童年陰影極度恐懼老婦人。如此討巧的人物性格處理不僅增加了反差的喜劇效果，也給了人物一個不殺老太較為合理的理由——不是不想殺，是殺不了。

潔癖無死角的羅賓遜

隨時跪下來“擦擦擦”這一人物形象設計也是搬上舞臺后做的更改，而且嗲嗲的聲音和細軟的姿勢，不得不說有一些“小沈陽”的處理風格。在西式的封閉式的舞臺背景上，出現春晚小品的影子實在有些跳戲，但并不妨礙觀眾發出爽朗的笑聲。聽到有觀眾說他應該是善后負責擦指紋的。不錯，這樣一個潔癖的性格也算是在這個看起來非專業的搶劫團隊中起到了些作用。

呆傻壯的勞森

一上臺便是站著昏睡，一開口便說錯了自己的名字。他總是在關鍵時刻搞點笑話、惹出麻煩。典型的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但是卻有一顆極易被感化的心。他以前是厲害的拳擊手，卻為了養家糊口而假輸，之后被迫離開拳擊場走上這條不歸路。他完全不懂音樂，連大提琴都不知道該如何擺放，卻愛上了老太播放的協奏曲。最后為了保護老太被同伙暗殺，抱著大提琴死去頗有些悲壯。

異裝癖的考特尼

考特尼就是團隊中的“小人”，一個喜歡穿裙子的老男人。究竟是否真的上過戰場不得而知，但是絕對不是一個光明磊落的英雄。他對老太謊稱自己是臥底，準備攜款逃跑卻被哈維逼上屋頂，最后意外墜樓而死。搶劫后，他回到公寓誤以為屋里沒人偷穿老太太連衣裙的橋段是電影中沒有的，演員夸張的表演很具喜劇效果。

嘮叨敏感的老太

開場老太與警察的對話，可以得知她是一個多疑嘮叨并且與警察來往密切的女人。懷疑有人跟蹤自己、懷疑別人是納粹分子……如此敏感的性格很遺憾卻沒有在后面的劇情中體現。五個并不會拉琴、行為鬼祟的男人租住在家中，她竟然沒有發現其中異常。而得知“教授”一伙搶劫銀行后，本可以在與姐妹下午茶時求助或者報案，她也沒有做出積極的反應，而只是守著那些錢、等待著“賊”自己去自首。電影中，老太在得知自己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成為了“賊”的同伙同樣會受到法律制裁后，曾經動搖過，趕走了巡夜的警察。但是最終她還是堅持了正義，哪怕自己的余生在監獄里度過也要去自首，這樣的轉變觸動了勞森等人，但是在話劇中這個情節被弱化了。最終，導致老太這個角色缺少血肉、不夠立體豐滿。

最后，是劇中人物的本土化問題。 《一個老太五個賊》的故事重點似乎應該在老太如何逆襲五個“賊”，起碼“賊”與老太之間應該有些沖突矛盾來改變人物關系。原版電影中，似乎“紳士精神”是故事發生轉機的重要原因。有人說，只有英國才會有如此彬彬有禮的罪犯。“紳士”這個身份雖然有些保守和矯情，但也象征著尊嚴和原則。當老太給他人帶來無盡的叨擾和麻煩時，無論是警察還是罪犯，都要耐著性子，保持風度，說著“沒關系”繼續硬著頭皮處理問題。當老姐妹到家中做客時，老太告訴“五個賊”無論他們是什么人，在這個下午茶的時刻，都要拿出紳士風范，不能做丟臉和有損尊嚴的舉止。紳士文化扎根英國，因此謙讓的紳士與暴力的罪犯這兩種極端的身份在同一個人身上出現時，不可避免地帶來矛盾沖突和喜劇效果。但是，將背景文化濃重的劇目搬上中國舞臺，不僅要使人物接地氣，還要讓中國觀眾理解這其中的黑色幽默和思維邏輯實在很難，不免有些夾生飯的感覺。沒有哪個“賊”真正與老太有正面對抗，似乎老太身上真有一個金鐘罩，大家都避而讓之。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此次演出版本導致結局逆轉的重點不再是老太，而在于五個“賊”自身。要不是考特尼背叛了隊友攜款潛逃，要不是拳擊手誤殺了羅賓遜，要不是馬庫斯為了私吞錢財干掉了哈維，錯過報案機會的老太最終將難逃毒手。本來一個個“賊”的死看起來是個意外，如今舞臺上真的變成了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