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少數民族剪紙藝術中的薩滿文化因素

侯霞

(內蒙古商貿職業學院藝術設計系，內蒙古呼和浩特 010070)

北方少數民族剪紙藝術中的薩滿文化因素

侯霞

(內蒙古商貿職業學院藝術設計系，內蒙古呼和浩特 010070)

我國北方少數民族的剪紙歷史悠久，具有獨特的民族風格和鮮明的區域特色。北方少數民族的剪紙藝術與民間普遍信奉的薩滿教關系密切，可以說民間剪紙的創作起源于薩滿巫術。文章通過對與薩滿有關的剪紙藝術的研究，分析了薩滿文化對北方少數民族剪紙藝術的深刻影響。這些剪紙作品形象地體現了北方少數民族崇尚萬物有靈的觀念，反映了北方少數民族自然崇拜、圖騰崇拜、祖先崇拜和生殖崇拜的普遍現象。從剪紙藝術作品中我們也了解到薩滿教對于北方少數民族生產、生活各個方面產生的影響和人們當時的生活狀態。

北方少數民族；薩滿文化；剪紙藝術

1 北方少數民族剪紙藝術概述

剪紙藝術是我國文化藝術中具有廣泛的群眾性、鮮明的地域性和豐富的歷史文化內涵的民間美術形態之一。北方少數民族剪紙歷史悠久，在紙張尚未普及之前，居住在東北和內蒙古地區的各少數民族的人們就已經有了“非紙”剪紙形式存在。他們用絹帛、魚獸皮、樺樹皮、金屬等多種薄片為材料，通過剪、刻、鏤等多種技藝完成各種鏤空圖紋和形象，以此表現他們對自然的認識和對生活的熱愛。如滿族的“布帛剪紙”、蒙古族的“皮革剪花”、鄂倫春族的“樺樹皮剪紙”、赫哲族的“魚皮剪紙”以及朝鮮族的“薄銅剪紙”等。即使現在，在鄂倫春、鄂溫克、達斡爾、赫哲等民族中仍然能找到樺樹皮、狍子皮、魚皮做的剪紙，這種剪紙形式是北方狩獵民族特有的文化。我國北方地區地域遼闊，是我國游牧文化、漁獵文化的主要發源地，受地域特征和民族性格的影響，在剪紙上表現為古樸、粗獷、大氣，以剪影為主的藝術風格，具有強烈的民族審美意識，形成了鮮明的區域特色。

北方少數民族的剪紙藝術與民間普遍信奉的薩滿教關系密切，可以說民間剪紙的創作起源于薩滿巫術。薩滿教是我國古代北方漁獵和游牧民族普遍信仰的一種源于母系氏族社會的原始多神教，為了將眾多神靈表現得形象化，北方先民很早就將獸皮、魚皮、樹皮等物品剪刻成祭祀神偶。北方少數民族的剪紙題材至今還存在氏族社會自然崇拜、圖騰崇拜、祖先崇拜和生殖崇拜等原始信仰的遺存。薩滿崇拜的剪紙是人們通過薩滿與諸神溝通保佑家族興旺、子嗣平安、遇難呈祥的祈盼。滿族的民間剪紙迄今已有300多年的歷史，受薩滿教影響，基于對嬤嬤神的崇拜，產生了為薩滿巫術服務的民間剪紙藝術。赫哲

族的剪紙內容多表現為鳥類、魚類等人們在生活中熟悉的動物，而這些多是薩滿崇尚的神靈，把它們作為崇拜和祈福的對象。鄂倫春族的樺皮剪紙作品反映了鄂倫春人的狩獵生產、生活習俗、薩滿文化等各個方面，鄂倫春人相信自然界萬物有靈，剪紙圖案中充分反映了各種自然神。達斡爾族的“哈尼卡”非常有特色，達斡爾語即紙偶，是一種立體紙藝（圖1），鄂溫克族也非常流行這種紙藝。“紙偶藝術是獨特的藝術性很強的剪紙藝術種類。它的形成應該和巫術有很大的關聯。”[1]

圖1 達斡爾族立體紙藝——“哈尼卡”

2 薩滿巫術儀式中使用的剪紙

從古至今，薩滿巫術就是北方少數民族民俗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薩滿文化是以巫術活動為主體的，主要以托魂顯靈、祭祀、祈禱、占卜等形式，來實現招魂復魄、驅鬼辟邪、禳厄袪病、求子祈福的目的，這是薩滿巫師跳神和薩滿巫術的主要內容。在薩滿儀式中，剪紙作為一種象征符號以溝通天、地、人的交流。滿族剪紙中的“嬤嬤人”、“替身”、“大翻車”等都是薩滿巫師跳神和作法時使用的。“嬤嬤人”保佑家人免災辟邪，子孫平安；“替身”是巫師為病人招魂時所用的紙偶；“大翻車”是薩滿求子巫術中的神像剪紙，體現生殖觀念與生殖能力。

拉手人形是薩滿教舉行巫術儀式時使用的一種最原始的圖形符號。在中國北方民間，拉手人形到處都有，上了歲數的人幾乎都會剪，在內蒙古科爾沁周邊地區更是常見，滿族也有類似的“拉手娃娃”。它是幾個正面站立手拉手小孩的巫術剪紙（圖2），一般為單數，或5人或7人1組，是薩滿巫儀文化的遺存，用作驅邪、治病、求子。其中用作驅邪治病的叫“送鬼娃娃”或“送病娃娃”，作受驚招魂用的便叫“招魂娃娃”。男孩病了就剪成圓頭，女孩病了就剪成雙髻。內蒙一帶把帶雞的拉手人叫“八卦娃娃”，黑龍江滿族剪的滿族發式和滿族裝束的拉手人叫“媳婦人”，其作用和前邊說的剪紙拉手人相似。

除了巫術儀式中使用的剪紙，在薩滿巫師使用的神具中，也可見剪紙。薩滿巫師在進行祭祀活動中通常身著神服，頭戴神帽，手執神鼓，足踏神靴，其上都有圖案，這些圖案部分是剪刻出來的。譬如鄂溫克人保留下來的神服雙肩及雙袖上，都披掛綴飾有日、月、星、雷、動物等造型的圖騰物件。這些圖騰物件有的是用鐵皮剪制，有的是用皮革剪刻而成。神鼓上也有用樺樹皮剪成的熊、鹿和鳥等動物，是典型的剪紙造型。

圖2 拉手人形剪紙

3 薩滿教崇尚的神靈類剪紙

北方少數民族在他們的剪紙中表達出了對自然神的敬畏、對祖先神的感恩之情，同時也期待神靈保佑世代繁衍昌盛的美好生活。在為薩滿教服務的剪紙中，以滿族民間剪紙最具代表性。滿族薩滿教創造了很多神靈，這些神靈俗稱為“嬤嬤神”，“嬤嬤”就是老太太的意思，多為女性，也有個別男性的。這些神分管各自的事情，有各自不同的稱呼。負責掌管子孫繁衍的叫歐木嘍嬤嬤；管男女婚姻的叫薩克薩嬤嬤，也叫喜神（圖3）；管進山不迷路的叫威虎嬤嬤等等。嬤嬤神“呈男女站立，兩手下垂，五指分開，五官為陰刻，鼻子三角形，衣著清裝，嬤嬤人剪紙遍及滿洲人生活中的各個領域，后來成為滿洲民間藝術中的主體旋律，利用紙剪的替身嬤嬤人去求吉納福，驅邪治病……”[2]這種剪紙，是滿族剪紙的代表作。

除了人物外，薩滿教將一些動物、植物也視之為神靈而加以崇尚。在北方民族剪紙中，動物神靈也

是薩滿剪紙主要對象。其中以被北方先民奉為能與天地溝通的靈物鹿最為常見。赫哲族剪紙中的鹿圖案，線條夸張有趣，造型千姿百態（圖4）。鷹的圖案在北方少數民族剪紙中也是較常見的，在薩滿文化中鷹是薩滿的象征，有鷹的地方便有薩滿神靈的存在。赫哲人剪紙中鷹的形象有很多種，在對鷹的造型設計上，將鷹的雙翅和尾部變化成螺旋紋。蒙古族也有狼、鹿、鷹等圖騰形象符號化的民間剪紙。在薩滿剪紙中還經常出現對蛙、龜等形象，這類神靈在北方各族中也備受崇拜。在滿族嬤嬤神剪紙中有的剪上雙龜雙魚，保護全家平安，子孫繁衍。以鹿、鷹、狼、熊、蛇、蛙、魚等為表現內容的剪紙紋樣，反映出深厚而古老的氏族社會的圖騰意識，承續著久遠的薩滿信仰觀念。

圖3 喜神剪紙

圖4 鹿圖騰剪紙

植物也是許多北方少數民族崇敬的神靈。在信奉薩滿教的民族中，都有對神樹崇拜的信仰，“祭祀薩滿的宇宙樹，乃北方山林民族的古老傳說”，神樹“也叫天樹、天梯、薩滿樹。樹上掛滿果子、鳥、蟲。樹接天，離宇宙最近。根連地，人站在地上，祈求樹保護生靈。”[3]在蒙古族民間剪紙中，薩滿樹剪紙也是常見的，畫面主次分明，技法細膩，造型優美，線條流暢，具有獨特的藝術感染力（圖5）。在赫哲族剪紙中也反映出對于樹的崇拜，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薩滿樹的剪紙大多是描繪一顆參天大樹，樹中有動物或人物的形象。人們崇拜樹，不僅是因為樹本身的生命力，而是因為它揭示出另一種神秘的力量，這是一種人們既畏懼同時又崇拜的神圣力量。

4 反映生殖崇拜主題的剪紙

生存和繁衍，是人類及一切生物最基本的群體意識，是原始“生命與生殖崇拜”的主要內容，也是薩滿巫術和民間藝術的緣起，一切民間藝術創作都沒有離開生殖崇拜這個基本主題。“生殖崇拜”還包括對超自然力量的敬畏和祖先崇拜。生命崇拜、生殖崇拜、祖先崇拜是薩滿剪

紙的重要題材，在我國北方民間剪紙中占有較大的比重。圍繞生存、繁衍這一人類永恒的主題，北方少數民族用剪刀和紙張創造出神秘、浪漫、多彩而栩栩如生的剪紙作品。

圖5 薩滿樹剪紙

生殖崇拜類剪紙中最具有代表意義的是“抓髻娃娃”。北方流行的原始形態抓髻娃娃形象既是薩滿巫術的遺存，更是剪紙藝術中最典型的生殖和繁衍觀念的象征。薩滿剪紙中的抓髻娃娃，題材豐富，造型獨特，寓意深刻。基本的特征是正面站立，兩肩平張，兩臂下垂或上舉，兩腿分開，手足皆外撇。抓髻娃娃有性別之分，一般多為女性，也有不象征性別的。女性抓髻娃娃頭梳雙髻或雙辮，頭立雙鳥（雙雞）或戴花冠、花蔓或戴勝，裸乳蹲坐于凳，有的腹部裝飾象征女性之花蕊掛錢圖案。男性抓髻娃娃為圓頭，或一長辮，或戴圓形尖頂帽，有的胸飾象征男性的牡丹、云勾紋等圖案。至于不象征性別的抓髻娃娃就比較隨便了。最典型的藝術形象是雙手外撇或上舉，一手抓鳥一手抓兔，金烏（鳥）和玉兔象征日月陰陽，喻為陰陽相交，生命繁衍（圖6）。或者雙手抓鳥，或一手抓鳥一手抓魚，或一手舉鳥一手舉虎，或雙手抓魚，或雙手舉蓮，還有雙襟雙鳥、雙膝雙鳥，雙足雙鳥、雙腳蹬兔等等各種造型組合形式的娃娃。顯而易見，這是司掌生殖之神的形象。抓髻娃娃在民俗中主要具有繁衍和生育的巫術作用，在民間稱為“喜娃娃”，喻子孫延續，多子多孫之義，通稱“喜花”。抓髻娃娃是典型的薩滿巫術與生殖崇拜的結合，常常用于求育護生巫術，成為北方少數民族生命與生殖崇拜心理意識的直觀表現。

圖6 抓髻娃娃剪紙

5 表現薩滿活動題材的剪紙

幾乎所有與薩滿教有關的事物都能成為薩滿剪紙表現的題材，這里所說的剪紙主要是指表現薩滿儀式與活動場景的剪紙。薩滿教的儀式主要有成巫儀式、祭祀儀式、除穢儀式、治病儀式、祈愿儀式等。根據反映的內容不同大致可以分為兩個類別，第一是祈福與祭祀場面的剪紙，第二是表現治病與占卜情景的剪紙。

表現祈福與祭祀場面的剪紙主要是一些祭祀活動的場面，主要有祭祀天地、山神、火神、海神、雪神、獵神、畜牧神、樹神等。還有氏族內部獨特的祭神方式，如戰神、弓箭神、喜神以及其它保護神。在東北長白山區至今仍有許多民間剪紙直接表現薩滿祭祀、祭祖、祭神活動，生動地描繪出祭祀活動的場景。剪紙上的薩滿頭戴神帽，神帽上有神鵲、羽毛或鹿角，手執皮鼓和鼓槌，腰系神裙和腰鈴（圖7）。

表現薩滿活動的另一類的剪紙是治病和占卜場景的剪紙。這類剪紙的產生和古老的漁獵、畜牧地區頻繁的自然災害和疾病流行是分不開的。薩滿在治病時，主要是以跳神的方式，同時也用水、火、木器、金器等做法的巫術手段，這在薩滿剪紙中都表現了出來。

薩滿教曾經廣泛流傳于中國北方的許多少數民族或部落中，并且在這些民族中的影響根深蒂固。可以說北方少數民族剪紙起源于薩滿信仰，這些剪紙作品很形象的反映出北方少數民族

圖7 表現鄂溫克薩滿祭祀的剪紙

崇尚萬物有靈的觀念，揭示出北方少數民族普遍的自然崇拜、圖騰崇拜、祖先崇拜和生殖崇拜。薩滿剪紙作為巫靈媒介，通過巫術附會，具備強大的暗示作用和傳播力，從而客觀上推動了薩滿剪紙的迅速普及。薩滿剪紙以其深刻的象征意義反映著民俗，體現了極為豐富的民間文化內涵。而它的薩滿巫術色彩更是十分突出，其各種古老樣式與薩滿信仰相伴而生，表現出信仰重于審美，講究象征暗示，寓意豐富。薩滿文化漫長的歷史演變，造就了薩滿剪紙古樸、神秘的色彩。直到現在，北方地區仍流行剪紙人用以招魂、祭祖、求子等巫術。通過剪紙藝術，我們也了解到薩滿教對于北方少數民族生產、生活各個方面產生的影響和人們當時的生活狀態。

[1]蘇梅.達斡爾族民間剪紙藝術[M]//陳竟．中國民間剪紙研究．北京：中國輕工業出版社，2007.

[2]關云德.薩滿教文化中的滿族剪紙[M]//陳竟．中國民間剪紙研究．北京：中國輕工業出版社，2007.

[3]楊智宏.薩滿剪紙[M].沈陽：遼寧美術出版社，2010.

(責任編輯：竺小恩)

The Shaman Culture Factor in the Paper-cutting Art of Northern Minorities

HOU Xia
(Department of Art&Design,Inner Mongolia Business and Trade Vocational College, Huhhot Inner Mongolia 010070,China)

J528.1

A

1674-2346(2015)02-0069-04

2015－03－30

2012年度內蒙古自治區高等學校科學研究項目[編號：NJSY12259]；2012年度內蒙古商貿職業學院重點課題[編號：NSZY1201]；2013年度內蒙古自治區高等學校科學研究項目 [編號：NJZC13409]

侯霞，女，講師，碩士。研究方向：藝術設計

10.3969/j.issn.1674-2346.2015.0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