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真實裝一席談

假作真時真亦假

郭昭彬，重慶江津人，1983年8月入伍?，F任陸航學院飛行模擬系主任，副師職大校軍銜，榮立個人三等功4次。

記者：郭主任（以下稱郭），您可以簡略地談一下貴院模擬仿真的情況嗎？

郭：你們已經知道，我們學院成立只有15年的時間，所以開展模擬仿真教學起步也是滯后的，不用說比西方發達國家差，就是比國內的陸海空二炮武警的院校也差了不少。但后來并不意味著永遠后進，這些年我們奮起直追，在模擬仿真教學訓練方面取得了很好的成績，有力促進了學院的教學實踐?，F在我軍所有在役的各類直升機模擬仿真駕駛訓練教學系統都在我們學院。這些措施的投入使用，為適應上級對陸航飛行員需求量，從當初建院時的不足百名到現在的數百名提供了有力的教學手段的支撐。

記：您談一下模擬仿真的具體應用方面的基本知識？

郭：對飛行學員進行模擬仿真訓練是國內外通行的也是必需經過的一個環節。早期的模擬訓練只是機械式的，像我們開汽車似的，后來發展到可以模仿飛行器在起降飛行、作戰中的全部要素，也包括各種氣象條件，晝夜時段各種地形地貌等所有客觀要素的模擬仿真。一句話，坐在模擬仿真艙里，你可以體驗到你作為一個直升機飛行員應該也必須知道和做到的一切，一個直升機飛行學員，不經過一定小時的模擬仿真訓練是不能上實裝直升機飛行的。

我們不可能讓一個在模擬器上都飛得不合格的學員，去駕駛一架價值幾千萬甚至上億人民幣的直升機。不過在我們學院的教學實踐中，倒是出現過這樣一種情況：有些在陸航部隊長期駕駛老型號直升機的飛行員，回到學院再飛新型直升機模擬仿真不合格，但這些人因為有很好的實飛基礎，所以他們在很短時間內就能飛好新型直升機的模擬飛行。

記：模擬仿真飛行訓練再完善也是假的，這就好比部隊演習和實戰一樣，飛行學員的心理狀態是完全不同的，那模擬飛行訓練的具體效果與實飛相比如何？

郭：根據我們多年來的科學測算和實踐比對，模擬飛行訓練1小時的效果相當于36分鐘的實際飛行效果。

記：模擬仿真飛行訓練裝置既然擁有這樣好的實際效果，那么它的價值也一定很貴吧？

郭：這是自然的?？陀^地講，由于某些先進的仿真軟件我們不能完全自主研制生產，需要外購，所以某些先進直升機模擬仿真系統是很貴的，甚至超過該型直升機實裝機的價格。但這是一次投入多次使用，而且是必經之路，所以還是很劃算的。

根據我們的統計測算，模擬飛行和實裝機飛行費用之比大約是1：87。由于各型直升機價值不同，所以實際費用也是不同的。

記：既然模擬飛行費用很低，那么學員是否可以無限制地在上頭飛行，直到合格為止，以免在模擬飛行這一關就被淘汰出局，豈不更好？

郭：不行，這和學生上學一次考試不合格可以補考可不是一回事。學員在模擬器上訓飛是有嚴格小時規定的，屆時不合格，就要被淘汰。模擬飛行的最終目的是要縮短在實裝機上訓飛時間。陸航首批新型直升機學員通過模擬訓練，訓練空中帶飛減少了一半起落。

記：我們陸航模擬飛行系統與西方先進國家的差距主要在哪？

郭：承認落后才能奮起直追。剛才講了，我們的某些高性能的模擬仿真飛行軟件是從外國購進的，這也是我們和國外最大的差距所在。在實際教學應用上也有相當差距，國外模擬訓練要替代實裝訓練時間的30%。美國的陸航飛行學員要進行60小時的模擬訓練，所以他們到實裝機上以后，很快就能完成起落和懸停等基本的也是重要的動作，在這些方面我們還要差一些。

采訪結束以后，郭主任熱情地邀請我們進入到國產直-9的1：1模擬仿真訓練艙中體驗了一把。我們坐在教員的椅子上，正在學飛的學員成了我們的“教官”。我們腳蹬舵，手扶操縱桿。駕駛臺前密密地排列各種顏色的開關、儀表和顯示器讓人明花繚亂。抬頭望去就像觀看360度環幕電影一樣，機場跑道上停的各型直升機，遠處的丘陵殘雪，低矮的樹叢，傍晚的天空飄著幾朵浮云歷歷在目。學員嫻熟地操縱著“直-9”作著起飛、降落、懸停、俯沖、側飛等直升機獨有的飛行動作。記者的身體也隨著前仰后合、左右搖擺（整個模擬艙并沒有動）有點飄飄然的感覺?！澳幌虏倏v桿試一下?！睂W員“教官”笑著對記者說。記者本以為拉操縱桿要和開汽車換檔或拉手剎那樣的，得用一點力氣，于是便用勁一拉，誰知“直-9”一下子就來了個七八十度的大仰角姿態，嚇了記者一大跳。學員連忙穩住了“直-9”。“不用費那么大勁兒，用兩個手指夾著輕輕一拉就行?！惫蝗绱?，直-9在記者操縱下平穩地來了左側飛的動作?！霸趯嵮b機操縱也這樣省力嗎？”“是的?！甭撓档嚼钤洪L講他駕駛米6時吃力拉動操縱桿的情形，記者不由得感嘆現代工業技術的進步之大了……

中外陸航裝備概述

梅盛開大校有著山東人特有的爽朗，1970年出生的他比筆者略微年長，精明干練，現任陸航學院裝備部副部長。他從事陸航裝備教學、科研及管理工作20余年，多次獲得軍隊科技進步獎和國家發明專利。我軍陸航的發展在他口中如數家珍。

梅：我國陸航裝備的初始階段走的是引進的道路，比如米-8、米-171、“超黃蜂”、“海豚”等，在此基礎上消化技術，積累實力，逐步轉為自主研制。中國直升機產業發展比較快的時期，恰恰是陸航得到重視的時期，21世紀初陸航的大發展帶動了工業部門的發展。毋庸置疑，陸航的需求對中國直升機產業的發展是一個最大的牽引。

記得我92年大學畢業分到陸航后不久，就到過我國唯一的直升機設計研究所——景德鎮的直升機設計研究所，但感覺當時那里留不住人。由于招不到科班畢業的直升機設計人員，只能招一些機械設計的畢業生。好一些的人才，例如我的導師，是南航直升機設計專業畢業，分到景德鎮工作，無論如何都要離開，后考到北航上研究生、讀博士，留在北航。但這十幾年，隨著直升機產業的發展，景德鎮直升機設計研究所發展非?？?。我有一段時間公派留學，隔了很長時間再去景德鎮的時候，發現她已經像一個直升機研究所了，無論設計能力、試驗能力，各種實驗室等硬件、基礎設施建設、廠所面貌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陸續設計出直-10、直-8B、直-11等機型。國產的型號基本上是由這個研究所設計的，是一個總師單位。哈飛是一個制造單位，也有一定設計能力，主要是改進一些現有機型，例如由直-9衍生的直-9WA、直-9WZ、直-19等。endprint

我國現在的直升機產業布局已經相對合理，景德鎮負責總體設計，發動機在株洲設計生產。

記：中國直升機發動機的質量如何，可靠性、耐用性能和國外相比呢？

梅：都是過關的，當然和國外最先進指標相比弱一些。但發動機產業需要一個很長的周期，需要各種條件，對各種基礎工業的要求很高。我們現在直-10都采用國產發動機，功率比國外略小，因此要減重，攜載能力受到限制。但更大功率的國產發動機也在研制之中。

記：現代武裝直升機的生存力強嗎？對武裝直升機的廣義生存力方面有爭議嗎？

梅：例如俄羅斯的米-24，該機的關鍵部位，如發動機艙、油箱、前后駕駛艙、乘員艙都有防護裝甲。俄羅斯對這些要求非常高。米-28N定型時，對裝甲進行實彈射擊試驗。廣義生存力方面一是提高直升機自身隱身性，采取貼地低空飛行，另一方面增加自身攻擊能力。直升機作為一樹之高的利器，在當下高度信息化作戰時代的生存力和蘇聯入侵阿富汗時的環境不可同日而語。現在陸?？胀ㄟ^數據鏈提供目標數據共享，武裝直升機貼地飛行，對敵目標進行突然快速打擊。敵方需要調動大的防空系統才能反擊，電子對抗顯得尤為重要。

記：10噸級中型通用直升機是我們今后發展的重點嗎？為什么是這個噸位級別？

梅：這個噸位是通過我們綜合論證各國直升機型譜，反復研究得出的結論。10噸級中型通用直升機的機動性、靈活性、載運量適中，它能擔負的任務很多。美軍空中突擊師的主要直升機就是10噸級的“黑鷹”。

記：美軍空中突擊師除了10噸級直升機，還有“支奴干”那樣的大型直升機，可以吊運大口徑火炮等。這樣的大型直升機對于空中突擊力量的作用大嗎？

梅：美國空中突擊師的確有大型直升機，也有C-130那樣的大型運輸機，更遠距離的輸送靠這些運輸機。但我覺得空中突擊師的主要任務還是特種作戰，在第一波次打擊后，特戰部隊突入占領目標。常規的火炮兵力不是空中突擊師的重點。

記：美國更先進的隱身武裝直升機“科曼奇”已經下馬很多年，對我國未來直升機研制有何啟示？

梅：一是不要追求純粹的高技術，高技術就帶來高成本，“科曼奇”最終下馬的最主要原因還是因為成本太高，財政預算承受不了。二是當時美國調整戰略，而“科曼奇”的作戰理念過于超前，把自己搞的太先進，其實很多性能用不上。美國已有的裝備已經可以富富有余地對付各種戰爭。當然這個項目牽引了很多先進技術的發展，最后在采購階段下馬。所以我感覺新裝備一定要實用，把握一個度，適可而止，不要太超前，不要過高提升成本。

記：美國“魚鷹”那樣的傾轉旋翼機的作用大嗎？

梅：他畢竟代表了一個研究方向。

記：您曾在俄羅斯學習過一段時間，能否談談對俄羅斯在軍隊建設、裝備這些方面的感覺。現在有一些軍迷總認為俄羅斯裝備比較笨重，信息化水平也不高。

梅：我在俄羅斯學習了3年，對俄羅斯軍隊和武器的感觸很深，我還是比較敬佩這個民族。從裝備的角度看，他們很講究科學，沒有虛的東西，科研很嚴謹，拿試驗說話，拿數據說話，沒有急功近利的東西。比如當時俄羅斯爭議的卡-50和米-28，到底誰更好，他們就是拿事實說話。讓一架米-28N夜戰型和一架卡-50同時到一個陣地上對比，在這個陣地上布置了一定數量的目標，都用實彈打擊，最終誰的戰果好就采用誰。

俄羅斯飛行員的素質很高。例如空氣動力學、飛行力學這些和飛行有關的理論課的教師，都是有飛行經歷的飛行員，不是地方院校理工科出身的人，都在部隊服役過10年，才能來做理論課教師（我國的情況是，有一部分從地方大學招的，有留校任教的，也有飛行員擔任教師，但比較少）。所以在講這些課的時候，他們可以結合自身的體驗，對這些理論進行深化。當然現在我們也開始重視這個問題，也正在改變，但需要一個過程。對于研究型的院校，比如國防科技大學等，還是要走引進高學歷人才的路，引進各行當頂尖人才。但我們陸航學院屬于任職院校，就得結合部隊的任職，所以部隊來的這些教官要占一定比例。我們已經陸續引進了一些有部隊任職經驗的人來做教員。

俄羅斯飛行員對裝備本身非常了解，所以敢飛一些臨界值課目。裝備建設方面很重視理論研究，比如茹可夫斯基航空學院，所以俄羅斯雖然經歷過一段困難時期，但恢復得非?？?。

記：您認為一個俄羅斯新飛行員和我國同樣的飛行員進入部隊，收入差別多嗎？

梅：現在他們掙得不少，十年前也比我們高，他們生活水平比較高。我留學的院校在俄羅斯歐洲部分的薩馬拉州，常到當地一些俄羅斯朋友家玩，一般家庭比我國中等城市家庭生活水平要高。

記：俄羅斯培養陸航飛行員的體系和我們差不多嗎？

梅：是的，和我們很像。俄羅斯也只有一所培養直升機飛行員和機務人員的院?！澨m軍事航空學院。也是一個本部和下屬4個訓練團。俄羅斯和我們的差異是，非常重視對飛行員理論的培養。他們的飛行員是學5年才畢業，我們是4年。機務他們是3年畢業，我們是4年。他們在戰場生存性的訓練上，很貼近實戰。他們非常重視三門課——空氣動力學、飛行力學、戰術，每門課都有300多學時，遠超過-我們。據我所知，世界上最好的有關空氣動力學的理論著作，不是出自專家教授，而是出自飛行員。

記：俄羅斯學員，臨畢業前，飛模擬器和實裝機的時間和我們差不多嗎？

梅：差不多。當時我們還沒有模擬器，他們已經有了，但只有兩臺米-24的模擬器，估計當時學員模擬器飛行時數不多。他們當時的模擬器還比較原始，有很多大的控制計算機，屏幕也是直屏，不是球幕。那時是03、04年，我第一次接觸直升機模擬器。當然這么多年過去，現在他們在模擬器方面應該也發展了。

記：我們飛行模擬器的三維景像軟件似乎是國外的，為什么自己沒有開發？

梅：可能有這種情況，其實軟件開發是應該最受重視的?？赡芪覀儸F在比較強調速度，所以忽視這方面工作，今后應該加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