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高興地走進“回憶錄”

我第一次“走進”別人的回憶錄時，感覺怪怪的。無感？不是。高興？不是。引起我記憶的連鎖？好像也不是。我為凡人，此時恐怕只有淺淺的得意和淡淡的感慨了。

少年伙伴的回憶

一位退休的某省體育局官員這樣記錄了50多年前我在少年業余體校田徑賽上的表現：

“比我高一年級的秦曉鷹……剛毅的臉龐，鷹一樣的目光，高挑勻稱的身材，修長的、肌肉線條分明的雙腿，加上快速的助跑，有力的踏跳，空中充分展胸接著迅速收腹的優美姿態，盡力前伸雙腳的同時順勢向后擺動雙臂，一切的一切都似乎盡善盡美，無懈可擊。以后，我就以他為樣板，一招一式地模仿著練。2007年，我從一本書里得知，秦曉鷹已是一位頗有造詣、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學者了。”

這就是鏡子里那個頭發花白、眼角下垂、滿臉“點綴”老年斑的老頭兒當年的形象嗎？這個又有高血壓又有糖尿病的胖老頭兒，當年有那么棒、那么炫嗎？

我非常明白，對少年時代的回憶，無論是我自己看自己，還是別人看你，其實都是帶著青春的有色的眼鏡。這就好像我們小的時候總是把那些包糖果的彩色玻璃紙蒙在眼睛上看世界一樣，什么都是五顏六色的：天空、大地、樹（哪怕是枯樹），臟乎乎的小貓小狗，甚至胡同口那個簡鄙的煙氣騰騰的小酒館，那個愛嚇唬小孩的傻大哥……對他（它）們的記憶都是彩色的、鮮亮的。

這幾年，我時不時在一些人的文章里、博客中，見到對我的各種零散回憶。有的是真實的、準確的，有的算是擦著點兒邊，有的純粹是張冠李戴，令人哭笑不得。而有的所謂“回憶”恐怕與子虛烏有的謠傳相差無幾。

譬如有人說“文革”初期我是當年清華附中學生組織的頭頭。這簡直太滑稽可笑了，本人當時分明是正牌的北京一零一中學的高中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更不會改學歷改校籍。我壓根兒就與清華附中一點邊都沾不上。但是不管怎樣，當你進入了別人的“回憶”時，無論是得意或不得意，你都得承認，自己已經老嘍！

親愛的老年朋友們，不知您想過沒有，我們之所以會在不經意中“走”進別人的回憶，首先是因為我們自己本身也已經開始進入了回憶往事的年齡段。

讓快樂變成慢樂

有人怕說走進這個年齡段，認為這樣老得快。差矣！謬哉！您只要好好思忖，就會“發現”，人生的這個回憶往事的年齡段是多么的不可回避，又是多么悄然地在不知不覺中降臨：先是隨著一位或幾位老輩人的仙逝，讓我們陷入千番思念萬般抱憾之中;接著便是那些在你成長或生活中的某個節點起過決定作用的人的離去，又讓我們因印象深刻而難以割舍;再后來，就是兄長輩甚至是同輩人的忽然亡故，讓我們在吃驚中在冥冥之中思考著人生苦短命運多舛……于是便開始不知不覺地向周圍的人講自己所知道的故人的故事，情之所至甚至還會把這些故事寫入短信、微信、微博……這，不就開始步入標準的人生“回憶”時段了嗎？

其實，回憶并不是壞事，而是一種樂事。我們平日里總在說“快樂”“快樂”，卻無意中把許多高興事、喜事的一個特色道了出來。那就是世間的一切樂事都有個“快”字打頭，都是匆匆而過，甚至是轉瞬即逝。快樂、快樂，樂在快中，卻不可長久，真是無奈得很！而寫回憶錄就解決了這個人生的大難題！它能讓快樂變成慢樂，可以讓你慢慢品味那些曾經發生在你身邊的一切愉悅之事、幸福之事、愜意之事、歡樂之事。把這些樂事記錄下來，傳之后人 ，讓后人分享，快樂就不但成了慢樂，而且還會變成永久之樂，那可就是永樂啦！

仁兄的U盤

別人可能以為我是在說笑話。但這可真是一位仁兄的生活經歷給我的啟發。這位仁兄今年70歲，性格以及命運安排讓他文化水平較“淺”。平日又不喜歡搓麻玩牌，與人交往不多，兒孫亦遠在外地，因此退休后生活無趣尤顯孤寂。平日偶遇，總見他一張木訥的臉無神的眼。

忽一日，這位仁兄來電與我相約某茶室。寒暄后急急拿出一U盤插在手提電腦上，打開竟是此人一部8萬多字的書稿！我大驚，忙問何以如此？仁兄告之，退休后天天無聊枯坐，吃飽混日，幾近抑郁。某日想起早年在鄉下結婚時的風俗老禮，想起嗩吶鑼鼓齊鳴的熱鬧，甚至記起邁火盆時差點燒著腚。不禁撫掌大笑。誰知，這一笑竟讓他動了摸筆桿的念想，于是便寫了一個200來字流水賬式的“豆腐干”文章。等到某日家人聚會，眾人聽他一念，竟得了個滿堂喝彩。自那以后，我這位仁兄就給自己定了一個鐵規矩：每日必寫一二百字的回憶，內容嘛不限，但必須都是他這輩子從小到大所經歷過的高興事、快樂事。

“您猜怎么著”，仁兄很興奮地告訴我：“打那兒以后，我的精神就好多了。您知道，我起根兒就不會寫什么文章，拿筆桿兒那叫一個沉。現在可好，不寫還不成了，一天不寫，茶飯不香，渾身別扭。”說到這兒，他湊到我的耳邊，挺神秘地說：“一家出版社的編輯告訴我，我寫的這些稍微加加工，就能出書了！我想，舞文弄墨這一手，您在行不是？”

我這會兒才弄明白，他為什么這么沒來由地找我，原來是請我幫忙啊。

這看上去有點匪夷所思的事卻大大啟發了我，人對快樂的回憶，竟會創造出這么一番化懶為勤的神奇！那就讓我們每個老人，都來寫寫自己那些想起來就會發笑、就會愉悅、甚至讓人有點臉紅不好意思卻十分愜意的樂事趣事吧。它讓你從快樂走向慢樂、走向永樂，也讓你帶著快樂走向健康與長壽。

真的。

（責編：蕭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