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括
遼寧工程技術大學,遼寧 阜新 123000
法律責任是法律行為的必然后果,當社會主體的行為違反法律規定或合同約定的第一性義務時,其必須承擔法律對其的否定性評價,這種評價即是以法律責任的形式存在的。當然,這只是法律責任產生的一般情形,由于社會生活具有復雜性,現實中發生的情形往往并不總是與法律的一般規定相符合。
所謂競合,即是指一個法律行為發生之后,其在構成要件上符合兩項以上的法律規定,進而引發兩種性質不同的法律關系,從而引起兩種不同性質之責任的矛盾。醫療事故責任競合既屬于規范競合,也屬于責任競合。侵權責任與違約責任之競合有其特殊的構成要件,具體包括以下:
違約責任之產生自然以違約行為為前提。即是說,在侵權責任與違約責任競合的語境下,侵權行為人與受害人首先具有合同關系的存在,二者之間不僅需要存在有侵權責任關系,更重要的是存在合同關系,這種關系由當事人雙方依其意志而締結而成。
在存在合同關系的前提下,行為人即醫護人員還存在有違約行為。同時,侵權行為的發生造成了對合同的違反,這是違約責任與侵權責任競合的基本要件。具體而言,從醫療機構與患者簽訂醫療合同之過程來看,患者與醫療機構簽訂的目的即在于維護其身體健康,即其簽訂合同的意思表示中包括了維護自身健康的意思,醫療機構作為民事主體,依其一般理性亦可判斷出患者在簽訂醫療合同過程中具有的維護自身健康的意思,醫療機構在可推知患者簽訂合同之意思的情況下依然同意與患者簽訂合同,此舉可視為對患者維護自身健康之意思的同意,因而其在進行醫護過程中造成患者人身傷害的行為即為違約行為。[1]
醫療事故中侵權責任和違約責任的競合不僅要求患者與醫療機構之間存在合同關系及醫療機構之行為構成違約行為,同時要求醫療機構之違約行為對患者之人身、財產權益的損害。在醫療關系中,醫療機關的違約行為并不一定造成患者之人身、財產權益的損害。具體而言,在醫療關系中,如醫療機關亂收費、向患者家屬收受“紅包”的行為都構成違約行為,然而這些行為并未對患者之人身權益造成損害,因而這些行為并不同時符合侵權行為與違約行為之構成要件,從而也不存在侵權責任與違約責任的競合。而另一些行為,如醫護人員操作不慎造成患者感染、病情加重等行為,則這些行為從其本質上而言既是侵權行為,其侵害了患者的人身權;又是一種違約行為,違反了對患者健康予以照顧的義務。違約行為與侵權行為之同一性,構成了侵權責任與違約責任競合的行為基礎。
醫療事故之責任包括了民事責任、行政責任和刑事責任。當然,本文所討論的重點是醫療事故的民事責任競合問題。就其民事責任形式而言,由于醫療事故即是一種侵權行為,又是一種違約行為,其承擔責任的形式即既包括了違約責任形式和侵權責任形式。具體而言,依我國合同法第一百零七條的規定,受害人提出違約之訴的,則醫院方需要承擔采取補救措施或者賠償損失等形式的違約責任。換言之,在醫療事故中,行為人的行為既違反了醫療合同的規定,同時造成被害人人身健康受到損害,即形成了違約責任與侵權責任的沖突,此時即發生二者的況合。
所謂允許競合模式,又稱為選擇模式,這種模式承認侵權責任與違約責任競合的存在,其是指在侵權責任與違約責任發生競合時,法律允許受到傷害的患者在侵權責任與違約責任之間選擇一種救濟方式,而不得同時獲得兩種救濟。如法國法即采用了允許況合模式。[2]此種模式之優點在于賦予了受害者自主選擇訴訟請求的權利,即受害者可以依其意志而選擇向法院提起侵權賠償之訴或違約之訴。德國同樣亦是采用了允許況合模式。此即是允許競合模式的立法例。此種情況下,受害者即可根據其收集到的證據、受到侵害的權益大小、訴訟的難易程度、法院管轄權等因素而提起訴訟,當然,患者一經做出選擇,只能行使其選擇的請求權,不選擇的請求權則告消失。該模式最大的缺點是,盡管侵權損害賠償的賠償數額較大,但舉證十分困難,在具有專業性的醫療事務面前,原告可能很難舉出證明其受到損害以及損害與行為人之行為有因果聯系的證據。
限制的選擇訴訟模式結合了允許競合模式與禁止競合模式的特點,其一方面賦予當事人自主選擇的權利,另一方面又對這些權利的行使設定一定的條件,只有符合這些條件當事人方可行使其選擇的權利。限制選擇的訴訟模式主要存在于英國法中。在醫療事故中,受害人可以行使兩種請求權。然而,限制的選擇訴訟模式亦往往設定了對選擇權行使之限制,如在英國法中,當事人行使選擇權須滿足下列條件:其一,當事人之間存在合同關系,這是違約之訴得以存在的前提。并非合同關系應為有償合同關系,如醫療機構無償為當事人提供救助的,則不承擔這方面的責任。其二,受害人必須是合同關系中的當事人。其三,只有“醫療行為”引發的責任方可產生違約責任和侵權責任的競合。這種模式一方面限制了當事人的選擇權,避免了當事人頻繁更換權利救濟模式而對法律秩序之穩定性和法之可預測性形成挑戰,另一方面也充分尊重了當事人的選擇權。
所謂補充救濟模式,即是指醫療事故發生之后,受害人要求侵權損害賠償和違約賠償,但其所獲得的賠償數額應以實際遭受的損失為最終的標準,當事人在獲得醫療事故補償費后,有權向侵權行為人提起侵權損害賠償之訴,以彌補剩余差額部分的損失。反之,如果受到侵害的患者先提起對侵權行為人的侵權損害賠償之訴并依法獲得相應的合理賠償后,如果該賠償仍然低于實際遭受的損失,也可以就違約賠償責任部分請求認定工傷以獲得賠償彌補差額。[3]
我國現行法律中并沒有明確規定醫療事故中侵權責任與違約責任競合時的處理方式。當然,從現行法律中的一些條文中我們還是可以歸納出法律對此問題的態度的。
我國《民法通則》在其第六章即民事責任一章中規定了民事責任的兩種形式,即“違反合同的民事責任”和“侵權的民事責任”,前者即違約責任,后者即侵權責任。民法通則對這兩種責任形式的規定,即為此兩種責任之競合提供了前提條件。然而,我國民法通則并沒有直接規定是否允許、禁止或限制民事責任的競合。
首次明確提出允許競合模式的文件則為最高人民法院的《全國沿海地區涉外、涉港澳經濟審判工作座談會紀要》。最高人民法院在該《紀要》中指出,在某一行為既引發侵權責任又引發違約責任時,原告可以選擇兩種請求權中有利于自己的一種提起訴訟,此即構成了選擇模式。然而,《全國沿海地區涉外、涉港澳經濟審判工作座談會紀要》并非正式的法律文件,其并不具有法律意義上的約束力,下級人民法院對該紀要之遵守并沒有法律的強制規定。
除此之外,合同法第122條是我國現行法律條文中對違約行為與侵權行為競合之情形做出直接規范的法律條文。根據這個條文的規定,當事人的違約告訴。造成對方人身、財產權益損失時,受損方即獲得了自由選擇的權利,其可依自己的意志決定行使何種請求權。因而,合同法第122條之規定建構了侵權責任與違約責任沖突時的處理規則,建構了侵權責任與違約責任競合的選擇處理模式。然而,合同法第122條所建構的責任競合模式亦有其缺陷。
如上所述,選擇競合模式有其缺點?;诖耍P者認為,我國應當建構起補充救濟模式。具體而言,如上所述,在這種模式下,受害人可自主選擇首先行使何種性質的請求權。受害人首先行使侵權損害賠償請求權的,其違約賠償請求權并不一定消失,則受害人所獲得的賠償與其損失相當時,違約賠償請求權則消失,醫療機構不需要再承擔違約責任;當受害人所獲得的賠償明顯低于其損失時,則醫療機構可依違約事實再法院提起訴訟,請求就其未獲得賠償的部分進行賠償。從以上規則我們可以看出,補充救濟模式之最大特點在于為受害人提供最大限度的保護,因而其應當成為我國醫療事故中侵權責任與違約責任競合時的責任處理模式。
如上所述,我國應當建構起補充救濟模式。在具體的立法完善上,我國即需要合同法第122條的規定。筆者認為,該條應當修改為:因當事人一方的違約行為,侵害對方人身、財產權益的,受損害方有權選擇依照本法要求其承擔違約責任或者依照其他法律要求其承擔侵權責任;[4]依本法要求對方承擔違約責任之后其損失尚未得到足額賠償的,則可依其他法律繼續要求侵權人承擔侵權責任。同時,侵權責任法亦應當規定,侵權行為造成對方合同利益的損失的,受損害方有權選擇依照本法要求其承擔侵權責任或者依照其他法律要求其承擔違約責任;依本法要求對方承擔侵權責任之后其損失尚未得到足額賠償的,則可依其他法律繼續要求侵權人承擔違約責任。
醫療事故中侵權責任與違約責任競合的問題是民法領域存在的重大問題,該問題的解決關系著醫療權利義務關系的明確化。特別是在當前醫療關系進一步惡劣的情形下,權利義務的明確化才能防止糾紛的產生。因而,筆者認為我國應當采用補充救濟模式,既為受害的患者提供足夠的救濟,又使醫療事故責任承擔方式得以明確化,防止醫療糾紛出現激化。
[1]顧長浩.醫療事故處理法律制度改革爭議[J].政治與法律,2010,6:132-136.
[2]王漢亮.試論醫療責任[J].法學研究,2009,5:45-48.
[3]劉斌.醫療事故賠償問題研究[J].法學,2008,10:67-69.
[4]王漢亮.試論醫療責任[J].法學研究,2009,5:45-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