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焱松 (中國傳媒大學藝術學部戲劇影視學院本科生 100000)
基于電視劇視角的“中國紅”的美學解構
——以電視劇《紅高粱》為例
陳焱松 (中國傳媒大學藝術學部戲劇影視學院本科生 100000)
從“中國紅”的色彩美學入手,筆者選取電視劇《紅高粱》作為論述本體,分別從民俗學的定義,心理學的“刺激”作用,哲學的“經典”理論出發,階段性地論述了紅色掙脫自然屬性的軌道,加入社會性的價值,甚至是徑直走向國家氣質的最高表達形式,參與了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文化進程。可以說,“中國紅”在電視劇中的美學解構,就是建構具有國家性質的“中國紅”。
電視劇《紅高粱》;中國紅;美學解構
一種色彩能夠為一個國家的名字提供修辭作用,并成為其修飾的限定語,本身就說明這一色彩對于這個國家所具備的審美與意識形態的重要性質。而電視劇作為目前中國大眾文化的重要力量,也自覺實踐著這種色彩美學的表征。可以說,“中國紅”已經成為目前中國影視創作中最重要的色彩元素之一。
電視劇《紅樓夢》《橘子紅了》《紅巖》等都先后實踐著這種民族色彩美學。以電視劇《紅高粱》為例,從莫言的小說,到張藝謀的電影,而今到鄭曉龍的電視劇,《紅高粱》中所有的美學形象,都是從充滿自然性的高粱地走向充滿文化符號的高粱地,從原始野性的人物走向社會盛景的人物,從個體的原始精神力量走向社會化的抗戰救亡的精神信念。《紅高粱》的藝術形態在不停地嬗變,但它內核中“中國紅”的精神特質確是永存的。
馬克思說:“色彩的感覺是一般美感中最大眾化的形式。”1色彩容易形成一種大眾審美的集體認同,而如果這類認同上升到一定階段,它就帶有了某種風俗,甚至是民族的氣質。作為色彩理論中向前作用的色彩,紅色容易被人們看見并認識,因而也容易成為某種民俗狀態的直接表達。
首先,在莫言的文學創作中,“紅蘿卜的意象,是莫言偶然為之的靈感閃現,象征著可遇而不可求的自然美好事物;紅高梁的意象,繼紅蘿卜意象之后,成為高密東北鄉的家族圖騰和地域原型的標志;而紅蝗的意象,作為動物意象的代表,即象征著欲望的泛濫,又是動物崇拜心理的顯現。”2基于此,紅蘿卜的“紅”是自然性的,紅蝗的“紅”是動物性的,而紅高粱的“紅”則是地域性的。《紅高粱》無論是文學原著還是影視文本,都是“地域史詩”的敘事,也直觀地體現出紅色所具有的物質美和風俗美,使所有符號性的紅色都成為浸染地域文化傳統的主體色彩。
其次,紅色在建構地域文化表征的同時,也建構起了高密人民與高密土匪們的生活文化。在電視劇開篇,朱豪三一上任,就對高密有這樣的評價“民風彪悍,土匪橫行”。電視劇把整個劇集劃分為兩個截然不同的審美時空,一邊是以朱豪三為首的縣城時空,另一邊是以余占鰲、花脖子為首的土匪時空。對于縣城社會空間來說,彪悍的人們可以為了吃官餉,假裝承認自己當過土匪,殺人越貨;而對于土匪社會空間來說,余占鰲、花脖子、黑眼等人從不同的側面表現著土匪的特征,但始終都是擁有著紅高粱一樣強悍的性格特征的。甚至在整體敘事中,“土匪”的情節已然成為最主要的情節,成為故事能夠講述下去,或者制造沖突和矛盾的主要條件。
再次,“紅色”不僅成為漢民族最崇尚的色彩,也成為某種帶有圖騰意識的色彩崇拜。美國歷史學家戈登衛澤認為,所謂圖騰,就是原始人“把某一動物,或鳥,或任何一物件認為是他們的祖先,或者他們自認和這些物件有某種關系。”3當九兒生孩子時,她被一床大紅被子遮蓋著,其后在不會接生的戀兒幫著九兒硬生生地接生的時候,紅色的鮮血流落滿地。血是人肉身唯一擁有的紅色元素,而“出血”也被認為是原始崇拜中最強烈的一種儀式表達。大紅的被子,流滿地的鮮血,都已經成為某種紅色圖騰的象征。實質上,紅色已經成為一種對于“生本能”的詮釋,一種從萬物之“物力”向有靈之“生命力”的轉移,一種對于漢民族圖騰式的色彩崇拜。
阿恩海姆基于魯奧沙赫的“色彩和形狀”實驗,把色彩對于精神的作用狹義地定義為“色彩產生的是情感體驗,而與形狀相對應的反應則是理智的控制。”4而在色彩學中,紅色的精神刺激作用是所有色彩中最為強烈的。對比到電視劇中來,紅色成為所有外向精神的物質總和,而“紅高粱”則成為其向心中心,一種精神在地性的表達。
在莫言的小說原著中,朱豪三只是作為背景理據的小角色,在張藝謀改編的同名電影里沒有露臉,而在電視劇《紅高粱》里,朱豪三卻成為推動劇情發展的主角之一。同時,電視劇還加入了九兒的初戀情人張俊杰,大奶奶淑賢等人物,豐富了人物的類型,也從更多人物的側面去述說余占鰲和九兒兩個充滿紅高粱氣質的主體人物。
從小說、電影中的戴鳳蓮過渡到電視劇中的“戴九蓮”,九兒體現出了植物性的紅高粱氣質。“‘九兒’與‘酒兒’的諧音相同,‘酒兒’指的是劇中的三十里紅的高粱酒,作為整部劇中重要的串聯線索之一,它的作用就與‘九兒’遙相呼應。”5從九兒的名字伊始,電視劇就用三十里“紅”的物質的酒,激發出了酒神精神里突破束縛,回歸原始的精神的酒。而余占鰲動物性的紅高粱氣質被莫言這么描述:“他一輩子都沒弄清人與政治、人與社會、人與戰爭的關系,雖然他在戰爭的巨輪上飛速旋轉著,雖然他人性的光芒總是沖破冰冷的鐵甲放射出來。但事實上,他的人生即使是能在某一瞬間放射出璀璨的光芒,這光芒也是寒冷的、彎曲的,摻雜著某種深刻的獸性因素。”6在紅色文化的映襯下,與小說和電影相比,余占鰲的形象在電視劇中更是顯得匪氣十足,獸性滿身。正如阿恩海姆說的“紅色有一個成年男子的成熟性,其激情總是冷靜地燃燒,在自身之內積聚堅實的力量。”7余占鰲從一個吃“杠子飯”的轎夫到一個吃“拤餅”的土匪首領,再到后來成長為一個傳奇式的抗日英雄,他內心始終都有著紅色的正義力量支撐。
關于愛情的段落幾乎都是圍繞著紅高粱地展開的。正如康定斯基所說,“色彩的心理效應在精神上引起了一個相應振蕩,而生理印象只有在作為這種心理振蕩的一個階段時才有重要性。”8當所謂的“心理振蕩”碰上“生理印象”的時候,愛情就開始萌發了。在電視劇《紅高粱》里,“紅色”不僅是紅高粱具有的大自然原色,也是動物所帶有的性格底色,更重要的,它也是一種動物的高粱面對植物的高粱所激發的愛情的主體色彩。“九兒”的音韻來自紅高粱酒,而余占鰲作為具有深刻獸性元素的人格代表,自然也是看見了紅色,就血氣方剛。于是紅色演繹出了在紅高粱地里的“野合”情節,是余占鰲一身腱子肉的吶喊,也是九兒愉悅滿足的迷醉。
另外,紅色也是一種對于封建風俗的禮教反抗。紅高粱地里的紅色已經成為了某種刺激性的風物,把人物心中所有的對于原始沖動的吶喊,所有對于自然人性的生命力的禮贊都展現得淋漓盡致。大嫂淑賢因為世俗的“貞節牌坊”,不敢去追尋真愛;而作為仆人的羅漢忠誠厚道,有禮有節,是一個中國傳統意義上的仁者,化解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的矛盾,并且在釀酒事業上精益求精,撐起了單家上下,但是他一直因為主仆尊卑,也克制著自己的欲求。一直等到第40集,羅漢大哥和淑賢終于結婚了,紅色的禮俗儀式,終于突破了世俗的封建藩籬,單家迎來了有一個明媚的春天。
“中國紅”在中國化的語境里,還有一個特殊的形式——以紅色情節、紅色人物植入經典美學的表達方式。電視劇《紅高粱》代表了一批非典型的“紅色經典”改編,可以說,它們是在一種“后現代文化”語境下改編的影視文本形式,它們的敘事主體不是革命本身,但是革命歷史在敘事結構之中卻扮演了相當重要的戲碼,甚至成為一種精神的內核。我們可以稱此類電視劇為“類紅色經典”電視劇。
所謂的革命英雄主義色彩的“紅”,并不僅僅是九兒在最后一集中那個死亡的動作,從村莊里橫尸遍野的高密人民,被冢本全部擊斃的單家上下所有人,被日軍射殺的戀兒和琪官,刑場上悲壯赴死的身穿婚服的淑賢和羅漢,拉響炸藥包和夫人孫大腳一起英勇犧牲的朱豪三……這些前赴后繼的“群人赴死”的橋段,把民族大義漸漸地推向最高潮,也同時把自己的人物形象推向了“類史詩化”的生命終點。
《紅高粱》展現的就是英雄主義的圖譜,他們都是所謂的一種類型的神,戰爭的神,文化的神……他們無論是才能、品質還是個人的性格都無愧于那個時代,他們成為史詩時代各種敘事文體的主人公,成為“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9。同時,《紅高粱》講述的就是抗戰救亡的那個“經典”的神話時代。從革命史來看,紅色所具有的象征意義已經使其成為革命的一個主要指代意象。紅色成為中國革命的底色,而對于電視劇《紅高粱》來說,紅色的意象又加強了其作為“類紅色經典”的性質。
在電視劇《紅高粱》每集的片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謹以此劇獻給抗日戰爭勝利七十周年”。而在劇集的結尾,在紅高粱地里,紅高粱的紅,落日的紅,三十里紅爆破的紅,都在激發著高密人民更加旺盛的革命意志,同時,它們也象征著在這場抗日救亡的英勇戰斗中高密人民的勝利。在結尾的時候,電視劇版本和電影版本的處理一樣,在視覺上都是紅日逆光,照耀著抗戰人民前進的道路,預示著革命力量的薪火相傳。
對于這個偌大的國度和眾多的人民來說,“中國紅”是中華民族社會生活,日常風俗中的典型色彩,是典型的中國風格藝術形象建構的美學表達方式,甚至已經成為一種中華民族群體的“集體無意識”。作為大眾文化翹楚的電視劇,理應擔負文化責任,借助自己“受眾廣大,傳播廣博”的特點,去鞏固“中國紅”作為國家美學元素的地位。可以說,“中國紅”不是國家美學的起點,更不是國家美學的終點,紅色的美學意義,必將在新的時代綻放出不一樣的光彩。
注釋:
1.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C].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3卷,第145頁.
2.雷瑞福.論莫言小說的高密文化特征[D].河北師范大學,2008年。
3.戈登衛澤.圖騰主義[M].嚴三譯,史地從刊,1933(1).
4.魯道夫·阿恩海姆.藝術與視知覺[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0年版,第457頁.
5.鄭潔.《電視劇<紅高粱>“紅”出新特色》新聞研究導刊,2015(2).
6.莫言,王堯.莫言王堯對話錄[M] .蘇州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47頁.
7.魯道夫·阿恩海姆:視覺思維——審美知覺心理學[M].滕守堯譯,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467頁.
8.康定斯基:論藝術的精神[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33頁.
9.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C].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4卷,第6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