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開 (浙江師范大學美術學院 321004)
“氣韻生動”的美學衍生及其釋義
王一開 (浙江師范大學美術學院 321004)
“氣韻生動”是“六法”之首,作為中國畫創作和審美的最高標準,對中國繪畫的品評鑒賞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它囊括了創作者的內在才情和作品的靈動性,承繼了道家思想的空靈、自然,是中國美學中富有中國傳統文化特色的精髓所在。
氣韻生動;六法;美學
“氣韻生動”這一概念的產生背景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當漢朝王權土崩瓦解,政治混亂、五族內遷,社會動蕩不安。上至貴族文人士大夫,下至平民販夫與走卒,均處于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終日之狀態。
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人們的思想發生了極大的動搖,對于一直所信奉的積極進取的儒家思想也產生了疑慮,人們開始重視自身的生活與價值,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人文關懷的時代,也是產生對自身自覺性認識的時代。出現了文學乃至藝術領域的高度自覺性,從傳統思想上開始趨向于道家的老莊玄學,以十二字概之:“尚清談,崇老莊、親自然、斥儒術” 。
“氣韻生動”,就是這種玄學風氣下的時代產物。道家思想崇尚素樸、恬淡又靈動的自然遠古風尚,它所蘊含的元氣豐盈、空妙靈動的獨特氣質為“氣韻生動”奠定了充沛的思想基礎。
“氣韻生動”,在傳統藝術理論中是有深厚的淵源的。“得意忘象”就是其中之一。《莊子》曾有言:“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王弼更是在《周易略例·明象》中點明:“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存象者非得意者也”;“忘象者乃得意者也”;“得意在忘象”。由此可見,“象”是可以看到的、觸碰到的,即為形象,而“意”則是只可心領神會而無法言傳身教的,即為精神上的感觸。“得意忘象”的提出,肯定了“意”較之“象”更為重要,即“神”比“形”更為重要,體現了道家的美學思想。從“得意忘象”至其后的顧愷之所提出的“傳神論”“遷想妙得”,都為今后“氣韻生動”的產生打下了伏筆。
“氣韻生動”作為美學概念,是南齊畫家謝赫首先提出的。他在《古畫品錄》中提出了繪畫“六法”論:“畫有六法,一曰氣韻生動;二曰骨法用筆;三曰應物象形;四曰隨類賦彩;五曰經營位置;六曰傳移模寫”。“氣韻生動”作為第一法和最高標準,是六法之中唯一的形而上的一法,所強調的是繪畫內在的精神以及韻味,以期達到一種鮮活、豐盈、靈動的狀態。自“六法”產生之后,歷代文人畫家對“氣韻生動”的理解多有不同,然而即使他們對“六法”的斷句和內涵做出了迥異的梳理和探討,但相同的一點是,“六法”核心為“氣韻生動”。
而隨著“六法”逐漸成為人物繪畫創作和品評的準則,“氣韻生動”的理論位置也在不斷上升著,在隨后的封建社會的各個時期,當時的審美判斷和繪畫理論無一例外都曾受到“氣韻生動”的影響,如“吳帶當風”“萬類由心”“意在筆先”“畫盡意在”等審美判斷的提出,都是對“氣韻生動”的繼承、衍生與發展,以致“氣韻生動”在宋元以后的文人畫中逐漸雄踞畫壇,并最終成為中國繪畫的主流審美意象,至今影響深遠。
“氣韻生動”其精髓為“氣韻”二字,而“氣韻”作為美學概念,泛指優秀的氣質、氣息,以及精神狀貌。
就“氣”而言,是自魏晉以來,就時常出現在文藝品評中的一個概念,如,“氣”“生氣”“靈氣”“精氣”或“天人之氣”等。且魏晉時期“元氣自然論”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如《白虎通義·天地》里言及:“地者,元氣之所生,萬物之祖也”;王充在《論衡》里說道:“元氣,天地之精微也” ,一并認為這世間萬物的本體、以及最精髓的所在是“元氣”。《老子·四十二章》有言:“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莊子》也曾提及:“天地之大,其化均也;萬物雖多,其治一也。”而《莊子·大宗師》中則說:“彼方且與造物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氣。”同樣認可天地乃元氣所生。直到曹丕在《典論·論文》中說:“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譬諸音樂,度雖均,節奏同檢,至于引氣不齊,巧拙有素,雖在父兄,不能移子弟。”以及劉勰在《文心雕龍》中所言:“才有庸雋,氣有剛柔”;“風趣剛柔,寧或改其氣”。由此,把“氣”提到了文藝創作與品評標準的高度,為創作者自身的風度、品性、才情,是主觀的氣質修養以及藝術作品的風格展現,具有靈動、變化的特性。
就“韻”而言,最早約見曹植《白鶴賦》中的“聆雅琴之清韻”,此時,“韻”泛指的是音樂上的律動。而清代原祁在《麓臺題畫稿》中說:“聲音一道,未嘗不與畫通。音之清濁,猶畫之氣韻也;音之品節,猶畫之間架也;音之出落,猶畫之筆墨也。”由此,“韻”在美學上的概念從音樂上同化到了繪畫上,意指筆墨、線條所具有的形式感、節奏感、韻律感乃至超越其所達到的意境上的美感。
概而言之,所謂“氣韻生動”,即為藝術創作者所具有的元氣、空靈的氣質、自身特有的精神才情,通過筆墨、線條、構圖等富有美感的藝術手段,所表現出的意境之美。一如劉墨所言:“它是通過吾人的精神調節進而揭示隱藏在表現對象后的最后與最深之真實——它因而往往被作為藝術之專業,而把藝術由描繪性轉變為一種敘說性。因此他們宣稱:任何過于刻畫的東西都有害于它的生機的勃發,以至于直接關系到事外有遠致的胸襟的表現,所以吾人必須簡化其外在的武藝以揭示其含義并抓住吾人之精神的內在象征。”1
綜上所訴,“氣韻生動”追求一種自然的,天人合一的,空靈妙動的,同無為之“道”合為一體的絕對自由境界。要求返樸歸真,回歸到最初的生命之本,體驗并汲取天地間的靈妙之氣,是中國美學中富有中國傳統文化特色的精髓所在。
注釋:
1.劉墨.《中國畫論與中國美學》.人民美術出版社,2003.
[1]劉墨.中國畫論與中國美學[M].人民美術出版社,2003.
[2]何文煥(輯).歷代詩話[M].中華書局,1981.
[3]徐復觀.中國藝術精神[M].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
[4]施海淑.“氣韻生動”再認識[J].湖北社會科學.2013(9).
[5]張楠木.“氣韻生動”的意義指向及闡釋拓展[J].蘭州大學學報,20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