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當真

看電視臺一檔喜劇選秀節目，被淘汰的女選手發表感言，無非不灰心、不流淚云云，評委郭德綱給予微笑鼓勵。選手連蹦帶跳下了臺，不忘回頭告別郭評委：“晚上爬你窗臺！”我一怔，頓時悟到自己離娛樂圈太遠，落伍了。六個字就是一個飛吻。再說都住高層，不找消防隊借云梯是爬不上去的。這選手的喜感真是強，戲里戲外都認準了“不當真”這一條。“國民女婿”黃海波買春被抓了現場。雖說都是酒后，但比醉駕罰的要輕；前者有傷風化，后者危害了公共安全。就形象受損而言，則另當別論了。也有粉絲網友說此舉對未婚女婿的能力是個認證，那是瞎起哄，別當真。

娛樂圈就是個不當真的圈兒，一較真就不好玩。《一代宗師》捧了一個又一個獎，章子怡憑借宮二戴了10頂影后桂冠，惹許多人翻白眼兒。影評人卻不吭氣。一則他們有肚量、有涵養，再者明白做游戲不必當真，多做幾只獎杯也不費什么。動不動急赤白臉、義憤填膺才丟范兒。《最美和聲））總導演韓紅贊美導師歌手黃綺珊，把話說絕：“若和她比，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韓媽當真如此謙虛了？那她就不姓韓。娛樂圈的熱度須不斷添加緋聞的柴禾來維持，小鮮肉忙不迭地作辯白，越描越黑；老臉皮索性自嘲自黑，自戴一頂“緋聞女王”花冠給你看——不就是想樂活一場嗎，真真假假隨你說！

王路去女子學院代課的經歷，本身就是個好教材。課還沒開講，有個學生便發難：“老師，你有沒有女朋友？”“這，暫時吧，還沒有。”“我們給你介紹吧！”一陣嘈雜之后，后排一個女生站起來：“老師，你回北京時，我跟你去好不好？”一番支支吾吾，不解風情的老師掃了她們的興。回到宿舍打開微博，看她們瘋狂轉發的內容，都是“老師太帥了”、“求介紹”之類。直到轉發到外班一個女生，她說：“這也叫帥？”原博主回復：“調戲他一下啦，何必當真！”老師臉紅目瞠，結結實實上了一堂《不當真》的課。代課半學期，王老師練得刀槍不入、粉絲成群；換個瞼皮薄的，早就逃離了。

人老了，有老的哲學。比如拿得起、放得下；比如在生活的高速路上靠邊走、不搶道；比如能掛得住臉、彎得下腰等，總之把心放松，讓它慢慢跳。我聽力差，很少去公眾場合，但老朋友聚會是免不了的。推杯換盞之際，各種紅白段子及往年的糗事都端上了桌，大伙笑得前合后仰，我卻聽不真確，只好悶頭吃菜。待臨座轉述后，我卻笑不出來一一人家已經笑畢了。我索性耍賴：下次等著我一起笑，先笑者挨罰！老友日：這也太難了，還是陪你再笑一回吧！笑聲遂起而不絕。耳聾是真的，友情是真的；其他如話深話淺、飯冷菜熱，都“不當真，一口悶”了。

《舌尖2》播出后毀譽參半。網友說：“把幾十萬蜜蜂裝箱囚禁，強迫它們遠離家鄉，每天渾渾噩噩地勞動，蜜蜂是怎么想的？它們不該在陽光明媚的森林里快樂地飛舞嗎？每天聞著汽油味兒當勞工，果實全都被剝奪……”義正辭嚴。編導們默不作聲，繼續聽聲討：“為何要為難小蜜蜂？想吃蜂蜜，就不能去小賣部買一瓶？”一句點睛，正方反方一塊0ut了。

寫梵文的是不是國學大師？“劈柴養馬”的詩算不算劃時代？國人喝不起還叫不叫“國酒”？經常斷流、露底還稱不稱母親河？奧巴馬向東亞送了幾粒定心丸，就真要派兵打頭陣？北京下了幾天土，就要把金鑾殿遷到別處去？……假作真時真亦假，當不當真且由人了。

上海田字坊有家小店，擺了一盤艾未未著名的藝術品《葵花籽》，瓷做的，足以亂真。我買了一點放案頭，寄意“不當真”——別當成真的嗑。

過幾天再弄幾粒真的攙一塊。真真假假，更像是生活的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