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法商管理理論創建的邏輯基礎、現實需求與研究領域拓展

■ 柴小青 教授（中國政法大學商學院 北京 100088）

引言

法商管理概念提出至今，日益得到學術界、企業界及管理部門的重視，并被運用于管理實踐。法商管理作為原創性的理論和方法，與所有創新性理論的誕生和成長一樣，存在著認識需不斷深化、概念需不斷完善、研究和應用領域需不斷拓展的問題。客觀上需要經過不斷充實、完善和提高。

基于以上觀點，本文對法商管理概念的提出、法商管理理論構建的現實需求和邏輯基礎做進一步梳理，重點在研究范式、理論基礎、發展方向、實際運用等方面做了探討。本文圍繞以下幾個方面展開：第一，論述了法商管理概念及其內涵，并探索法商管理概念的延伸和拓展；第二，從現實需要、學科交融的視角闡述法商管理理論建設的必要性；第三，從學科發展的一般規律出發，在簡要回顧管理理論，特別是管理學派發展演進規律的基礎上，論述管理學派多樣化發展的特征和創建法商管理學派的合理邏輯；第四，對法商管理理論與應用研究的重點領域做了探討。

本文的研究不僅有助于為提升企業管理水平開創新的思路，同時也是探索創建管理學中國學派的一次有益嘗試。

法商管理概念的提出與演化

法商管理的概念是由柴小青和孫選中于2010年提出的，并給出法商管理的定義：法商管理是綜合管理學、法學相關知識對企業經營活動進行計劃、組織、管理和控制的理論和方法。明確指出法商管理是復合概念，其由“管理”、“商”、“法”三個子概念構成。法商管理中的“管理”是目的，構成法商管理概念的核心，標志法商管理屬于管理學范疇；“商”泛指營利組織的經營活動，可理解為“商事”，是管理的對象；“法”指與“商事”相關的法律法規的集合。

近幾年來，法商管理的概念開始得到理論界和企業界的認可，在理論研究和應用研究方面都取得顯著進展。2013年，孫選中對法商管理概念做出新的詮釋，指出：“法商管理是在經商（經營）和法治的價值觀及其方法論的相互作用下合理實現企業目標的管理過程”。進一步深化了法商管理概念的內涵，強調從商業經營規則和法律規則雙重視角實現對企業經營活動的管理。此后，孫選中對法商管理概念的提出和演化過程做了概括，認為其經歷了“從法商結合，法商管理，再到法商智慧的進階過程”，指出上述三階段標志著法律與管理學在知識層面、方法層面、智慧層面的交叉與融合。進一步深化了對法商管理的認識，將其凝練并升華為智慧，無疑是對傳統管理理論與方法的拓展與創新。事實上，從現代意義上的公司誕生開始，法商管理的思想就隱含在企業經營與管理活動中，如公司治理中的委托代理問題的解決，人力資源管理中的勞動者權益保護問題，企業技術創新中的知識產權保護問題等等，無不體現法商管理的思想。盡管法商管理是一種客觀存在，但長期以來卻被人們所忽視，沒能從概念和學科層面進行提煉、概括和總結，形成理論。因此，法商管理理論的提出具有重要的意義，不僅揭示了公司管理所具有的法律與管理學交叉融合的特征，而且是對法商管理規律的發現和明晰。

科斯在1937年提出的企業契約理論中指出，市場與企業是兩種可以互相替代的資源配置手段，市場配置資源是由價格來控制的，而企業配置資源則通過權威關系來完成的。這種權威關系由兩方面因素決定：一是企業基于科層組織行政權力體系制定的制度規范，二是法律對企業系統運行的約束。這說明，權威關系不可能簡單地由行政權力體系的制度規范或者法律各自獨立運行實現，而是要通過行政權力的制度規范——管理和法律有機融合作用于企業實現的。但是，正如科斯所指出的：“多年來，企業與法律被假定存在，而其本身并不是研究的主題。人們幾乎忽視了在決定由企業和市場進行各種活動時，法律所起的重要作用”。無疑，法商管理的提出，某種意義上契合了科斯的這一論述，同時也說明法商管理具有堅實的管理學和法學融合的邏輯基礎。

法商管理理論創建的現實需求與意義

郭重慶曾指出“中國管理科學應從對外來管理文化‘照著講’的階段，走向‘接著講’的階段。要接著中國傳統文化講；接著西方管理科學講；接著中國近現代管理實踐講”。筆者認為，創建法商管理理論屬于“接著中國現代管理實踐講”的范疇。

中國現代管理實踐具有什么特點呢？那就是，首先，隨著中國市場經濟體制的逐步完善以及經濟全球化進程推進，中國企業面臨著日益廣闊的市場和日趨嚴峻的競爭環境，客觀上要求企業不僅要按照市場經濟規律開展經營活動，而且要按照法律準則規范自己的經營行為。隨著中國經濟和政治地位的提升，中國企業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現實經濟生活蘊涵著需要從法與商結合的角度提升企業管理水平的內在需求，如何有效地規避市場風險和法律風險是中國企業當前乃至今后需要認真解決的課題。中國企業實施“走出去”戰略過程中，遇到的障礙常常不是經營理念和經營能力的缺失，而是因不熟悉相關國家的法律規范而招致的損失，如TCL在法國所進行的并購活動。無疑，具備法商管理思維和理念是中國企業參與市場競爭的必要條件和現實需求。

其次，從提高中國企業內部管理效率的角度考察，從產品研發、原材料采購供應、制造過程、乃至將產品推向市場直到售后服務無一不涉及法律規范問題，如價格、合同、稅收、知識產權、消費者權益保護等相關法律問題。上述分析表明，現階段中國管理理論方法不能沿用傳統的管理、法律兩個學科獨立發展的軌道，而必須采取問題導向，進行學科的交叉與融合，從管理和法律雙重視角分析問題。比如在購并決策時，不僅要從經濟效益上進行分析評價，得出是否可行的結論，還要從法律視角分析解決問題，才能夠做出正確的決策。

最后，從社會經濟活動中普遍存在兩類基本問題的角度考察：一是社會經濟活中不同行為主體之間相互作用關系的處理和協調，此類問題的解決屬于法律范疇；二是資源配置和利益分配，這類問題的解決主要屬于管理學的范疇。這兩類問題常共生在同一事物中，如茅臺酒公司和五糧液公司涉嫌價格壟斷，三鹿集團的奶粉添加劑超標損害消費者權益問題等，單純從法律或者管理的角度無法給出滿意的解決方案，只有從法律與管理綜合的視角——法商管理的視角才能理清問題，獲得優化方案。這是因為，法律強調公平而對效率注意的不夠，管理重視效率而常忽視公平，當僅從各自視角分析處理這兩類問題時難免存在局限性。

上述特點表明，中國現代管理實踐需要法商管理理論和方法的支撐。此外，由于中國正處在市場經濟體制不斷完善的過程，其中也蘊涵著對法商管理的巨大需求，更加凸顯法商管理理論創建的必要性和現實意義。

法商管理理論的創建符合學科發展的一般規律

所謂的學科，是針對某一特定領域問題的系統化的知識體系。縱觀學科發展的演進規律，遵循從整體性的哲學思考→到近代科學的分化→再到現代科學的綜合、再分化并存的演進規律。學科分化和獨立，源于事物的復雜性和人們認識事物能力的局限性，通過學科分化，有助于簡化分析解決問題的難度，相對于整體性哲學思考是一個進步。但是，學科分化也存在不足，主要是忽視了相關要素之間的相互作用和聯系，對問題的分析易于陷入片面性思考的陷阱。特別是在信息技術飛速發展的知識經濟時代，經濟社會中存在的問題常常是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僅從單一學科的視角分析和解決問題具有很大的局限性，客觀上需要從多學科綜合的視角審視問題，才能夠抓住事物的本質。法學和管理學都是在對社會發展整體性認識基礎上分化形成的，法學是歷史最悠久的學科之一，而近代管理學的誕生是以泰勒的科學管理理論為標志，二者在社會經濟生活中都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但是應該看到，隨著社會生產力的提高和科技進步的加快，特別是信息技術的發展和廣泛應用，社會經濟生活正在形成新的格局，空間距離變得越來越小，產業的界限日趨模糊，企業競爭環境日趨嚴峻，經濟、科技、管理、法律的等交叉融合成為新常態，客觀上增加現代管理的復雜性。因此法學與管理學的綜合——法商管理理論的提出符合事物發展的規律，是符合學科發展演進規律的。

縱觀管理理論的發展，其顯著特征表現在以下方面：首先，管理離不開特定的時空條件，遵循問題導向原則，并隨著時代和社會的發展不斷地豐富和完善，以適應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其次，管理學的發展過程正是與不同學科交叉、引進和融合的過程，眾多管理學派要么直接來源于其他相關學科，要么是將其他相關學科的因素嵌入管理學中形成的，如人際關系學派是從人類行為學派演變而來，社會協作系統學派則帶有強烈的社會學色彩，而決策理論學派則是從消費者選擇理論派生出來的。最后，管理學作為實踐性強的學科，即應該適應社會經濟生活對管理提出的新要求，不斷推進和完善管理理論。通過梳理管理思想和管理學派發展脈絡，不難得出這樣的推論：既然諸多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的因素可以融入管理學，進而形成不同的管理學派，將與管理具有重要相關性的法律要素引入管理理論框架中，進而創建法商管理理論，邏輯上符合管理理論學派形成的一般規律。

法商管理研究重點與展望

理論研究的重點包括，探究管理知識與法學知識的融合，形成交叉知識領域；將管理的效率思維與法學的公平思維融合，形成新的思維方式和法商管理理論的思維基礎；探索法商管理理論方法向法律范疇拓展，包括運用管理學理論和方法分析法律制度體系框架，優化法律體系運作機制，評價法律制度實施效果等。

應用研究方面，主要有以下研究領域：一是法商風險及其防范研究，現階段的企業經營決策中既包含經營要素也包含法律要素，導致企業風險不是單純的商業風險或者是法律風險，而是商業風險要素和法律風險要素相互綜合作用的結果即法商風險，因此需要運用法商管理思維對法商風險產生的機理、規律進行深入研究和全面探討，提出應對策略。二是法商管理指數構建及其應用研究，旨在對公司經營績效、治理及遵守法律的具體表現做出評價，并用指數形式表征，為政府宏觀決策和企業的微觀決策提供參考依據。三是法商管理案例庫建設，當前高校和研究機構使用的管理案例，大多局限于經營管理問題分析與描述，鮮見反映經營過程中法律與管理問題相融合的案例，不能滿足教學與科研的需要，因此亟需加強法商管理案例的采編和案例庫建設。四是法商管理應用領域的拓展，事實表明，現實經濟生活中眾多領域均涉及法商管理問題：如慈善機構資金募集活動就涉及資金來源的合法性，資金管理的合規性；如政府部門為改善城市空氣質量做出限制機動車行駛的決策，既要考慮如何管理機動車出行有利于環境質量改善，又要考慮限行決策是否侵犯公民的權利。因此可將“商”的含義拓展至各類組織中涉及的管理“事務”，將其理解為廣義的商事，法商管理完全可以拓展至一般社會事務管理中，具有廣闊的應用前景。

1.柴小青，孫選中.法商管理概念解讀與法商管理學派創建.法商管理評論.經濟管理出版社，2012

2.孫選中.法商管理的興起.經濟管理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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