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建光 編輯/孫艷芳
股災后的反思
文/沈建光 編輯/孫艷芳
本輪資本市場動蕩堪稱教科書般的經典,無論對于投資者、媒體還是監管者,都有太多值得反思之處。
2015年6月之前,A股市場還是全球范圍內的明星,一年內從2000點躍升至最高的5200點,漲幅高達160%。當時甚至有樂觀派提出,在改革牛與無風險利率走低的支持下,A股突破6000點乃至10000點已為時不遠。然而,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中國資本市場風云突變:伴隨著場外配資清理與IPO登陸等利空消息紛至沓來,6月中旬A股反轉直下,從5200高點一度跌落至3400點,跌幅高達34.6%。其下跌速度之快、幅度之大堪稱股災。
其后,多空博弈加大,為防止股市崩盤對金融穩定與宏觀經濟的影響,決策層開啟了救市模式。先后推出了降準降息、降低交易費用、社保基金入市等措施。但前期救市措施效果并不明顯,其后由最高層組織召開會議,提出暫停IPO、央行給予中國證券金融公司無限額流動性支持、多部委聯合穩股市等大招,才逐步穩定了市場信心,扭轉了一路下跌局面,避免了系統性金融危機。
如今資本市場功能已慢慢恢復,各方也在探討救市資金可能的退出路徑,可以說救助努力已暫告一段落。然而,整個股災的陰霾還未消散,股災留下的教訓值得總結。在筆者看來,本輪資本市場動蕩堪稱教科書般的經典案例,無論對于投資者、媒體,還是對于監管者,都有太多值得反思之處。
一是改革沒有捷徑可走,靠泡沫支撐出來的繁榮不會有好結果。改革牛是本輪股市上漲的重要原因,但在筆者看來,進入深水區的改革沒有捷徑可走,指望國家牛市而放松監管,教訓不可謂不深刻。
正如上面提及,瘋狂投機氣氛的形成超出慢牛預期,有悖于投資準則,也容易產生快錢效應,不符合服務實體經濟,推動轉型升級的初衷。國家為股市背書容易產生道德風險,應對不善還會對公信力造成挑戰。更進一步說,其產生的投資者保護問題,不僅關乎經濟領域,更涉及到社會穩定。
二是應將穩定經濟置于優先位置。毫無疑問,基本面良好是各項改革推進與資本市場繁榮的基礎。在筆者看來,上半年中國經濟持續走低,特別考慮到金融業貢獻對GDP貢獻超出以往,真實的實體經濟運行可能更差。
從這個角度看,決策層應該認清形勢的嚴峻。接下來需要穩增長措施全面出擊,從貨幣、財政、投資、結構改革等多角度入手,強調多項政策同時發力,全力防止經濟硬著陸。特別是做到增加財政支出力度,確保寬松的貨幣政策,降低房貸利率,配合改革措施的協調推進。在筆者看來,上述舉措,不僅對經濟有利,也是提高企業盈利,降低股市風險,為非常規政策退出鋪路的必要舉措。
三是要遵守價值投資的準則。作為資本市場的主體,投資者經歷股災之后最需要反思的是投資的基本邏輯是什么。在筆者看來,兩個最基本的判斷需要清晰,其一,脫離了基本面與估值的資本市場單方面走高無法持續;其二,高收益與高風險相伴相生,無視風險一味追求收益的做法實際上是自欺欺人。
具體來看,回顧前期資本市場快牛,筆者曾在文章《牛市無需國家戰略》中提到過支持本輪牛市形成的六大原因:貨幣政策放松帶動無風險利率下行、對改革的樂觀預期、對經濟筑底企穩的判斷、人民幣國際化與國有企業改革的戰略需求、實現降低企業過高杠桿率的需求等等。基于此,筆者一直認為,A股市場告別2000點實現一定程度的上漲是有基礎的,且是對早前過低估值的修復,有一定的合理性。
但是,伴隨著快牛的形成,A股突破了5000點,越來越多的風險也隨之顯現。比如經濟未見反彈、對改革的預期過高、A股股票估值明顯偏高、股市的財富效應與支持實體經濟的收效甚微、投資者杠桿率過高加大了金融與社會風險,快錢效應不利于經濟結構轉型等等。這些跡象都是投資者應該保持警惕的。就估值因素而言,6月,A股處于高位時,證券化率(股市總市值與GDP的比值)曾高達120%,A股整體市盈率達23倍,中小企業板則約94倍,創業板更高達151倍。特別是一些業績虧損、市盈率為負值的股票,漲幅竟然能夠跑贏大盤。毫無疑問,如此增長過快,且脫離了業績支撐的股價上揚,已經背離了投資的邏輯,體現了一定的非理性與泡沫成分。
此外,投資者還需明白, 收益與風險存在正相關關系。早前快牛, 諸多缺乏風險承受能力的人,紛紛進入到股票市場,認為只漲不跌,這其實是個危險的信號。據統計,危機前大學生炒股比例高達31%,且有26%的炒股學生投入5萬元以上。而據券商營業部反映,股市上漲后,農民工群體的開戶數也在增加。在筆者看來,缺乏對可能承受的風險的充分認識,或者忽視風險與收益的對等關系,實際上已背離了投資者準則,必然會導致風險。而這是投資者教育與投資者保護的重要內容。
四是警示金融體系與監管在資本項目開放前要完善。本次危機是個很好的警示,暴露了國內金融體系與監管的脆弱之處,為決策層敲響了警鐘。建議在資本市場進一步開放之前,短期內要防止貨幣大幅貶值;長期而言則要更多地修煉內功,理順金融監管職責,加強金融機構競爭力。穩定的金融市場和不斷增強的經濟實力是股市最強硬的保障,也有助于我們充分爭取與IMF談判的主動權,并適時開啟SDR申請進程。
此外,要加強金融監管部門的協調。正如筆者在《為何現在是降準降息最好時機?》一文中提到的,單一政策如果缺乏配套措施的協調推進,往往會產生放大效應,導致市場反應過度,甚至造成踩踏。毫無疑問,本次危機暴露出一行三會協調監管十分薄弱。為防止危機再度重現,未來應加強協調,甚至可以把成立金融穩定委員會都提到日程上。
五是輿論需要保持客觀理性。在本輪瘋牛快熊的迅速切換中,輿論作用同樣不容忽視。在筆者看來,媒體之責在于客觀、中立地如實進行報道,幫助投資者盡可能地減少信息不對稱,促進資本市場的有效運行。然而,實際情況卻是,牛市之初,部分媒體過度渲染改革牛效應,在一定程度上給廣大投資者以股市只漲不跌的誤導,為其后風險的爆發埋下了隱患;而在股市大跌最需要理智分析與應對之時,不少媒體又拋出陰謀論,出現了國際投資者做空導致A股下跌的聲音,顯得十分幼稚。這類情況同樣需要反思。
海外做空的陰謀論的提法一直很有市場。實際上,根據筆者與國際投資者接觸所獲得的信息,海外投資者對早前A股的大漲確實充滿疑惑。而在A股能否加入MSCI的問題上,國內外的反應也截然不同:國內對此曾一度歡欣鼓舞,認為這將帶動大量海外資金入市,支持股市長紅;而海外基金經理則多數不為所動,認為A股市場過去12個月內已翻番,即使A股加入MSCI,他們也不會在頂部做“接盤大俠”。
在筆者看來,上述兩種投資風格是兩個市場投資者結構差異的體現,畢竟海外投資者主要以機構投資者為主,奉行價值投資,估值是否合理是其投資最重要的依據;而國內投資者則以散戶為主,預期因素、流動性因素對投資決策的影響似乎更加顯著。因此,筆者認為,海外投資者確實是看空過高估值的A股,但這并非意味著本輪A股大跌是海外做空導致的。因為在A股市場中,國際資本參與的份額實際上極其有限,即便其看空也很難做空。顯然,要說是外資“做空中國”導致了股市大跌,確實十分牽強。在筆者看來,遇事必“陰謀”的分析方式并不可取,畢竟這樣分析問題往往不夠理性、客觀,容易得到與事實不符的結論,從而忽略了造成問題的真正原因。
退一步說,在成熟市場都有做空機制。從根本上說,影響股市最關鍵的因素莫過于經濟和企業盈利基本面的好壞,因此,避免被做空的最好方式是保持基本面良好。那樣做空自然只能是曇花一現,而且做空者會損失慘重。
總之,中國股市這次的震蕩給投資者、監管者、甚至媒體,都上了一堂生動的風險普及課。相信經歷過這場暴風雨的洗禮后,中國資本市場換“新顏”可期。
穩定的金融市場和不斷增強的經濟實力是股市最強硬的保障,也有助于我們充分爭取與IMF談判的主動權,并適時開啟SDR申請進程。
作者系瑞穗證券亞洲公司董事總經理、首席經濟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