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層人民法院是指縣級、不設區的市級、市轄區設置的法院。除了法律規定由中級法院、高級法院、最高法院管轄的第一審民事案件外,其余一切民事案件都由基層法院管轄。基層人民法院與人民群眾接觸最多、聯系最密切,是落實依法治國方略的重要載體,是審判、執行司法業務的主要承擔力量,基層法院工作進行的好壞程度,直接關系到法院系統的整體形象和司法的公信力。所以,關注基層法院的法治生態就顯得至關重要。
全國80%的法院屬于基層法院,80%的法官是基層法官,80%的案件也在基層法院,基層法院的法治生態決定并影響著法院的整體走向,關乎著公正、高效、權威的社會主義特色司法制度能否真正地扎根于中國,法院發展的根基在基層。
然而,基層法院所處的法治生態存在著不可忽視的問題,隨著全面深化改革的大幕被拉開,基層法院面臨的問題將更加嚴峻。
司法的運行不是在真空中。社會的政治經濟條件、特定的地域空間、鄉土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都會影響到司法。目前中國廣大的基層法院,正處于傳統鄉土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變遷的過程之中,處于熟人社會與人情社會的交織之中,法治所要求的規則之治與現實需求尚不能完全契合。
處于社會轉型時期,許多矛盾糾紛已不是單純的法律問題,它涉及到社會、文化、心理等諸多方面的問題,法院在處理具體案件、關注法律效果的同時,還要重視司法化解社會矛盾的功能,平衡好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更要運用綜合性的治理方式,充分考慮實際,因事制宜、因案制宜,從根本上解決矛盾。
以農村的土地糾紛為例,農民土地承包關系不穩定,承包地塊面積不準、四至不清、位置不明、期限不定。土地流轉機制不健全,農民土地及財產權益缺乏保障,征地過程中侵害農民利益的問題突出,強行征地、補償標準低、對失地農民不能妥善安置等。這些問題,就有可能成為法院立案中最敏感、最小心的問題,由此,一些基層法院不得不采取了一些“變通”的方法,對涉及土地的問題不予立案,不予受理。不立案的原因在于土地涉及到政策、涉及到行政權力,源頭在于改革轉型、行政管理、行政行為中出現了一些法院根本沒有能力解決好的深層次的社會問題。
法律不是萬能的,單純的判決并不能處理好法治與現實之間的裂痕。基層法院所處的法治生態環境決定了其承擔著大量的治理任務,要通過“做工作”“矛盾化解”等方式進行溝通交流才能處理好案件,簡單地、機械地完全依靠法律是解決不好問題的。
另外,基層法院處于“上頭一根針,下頭千條線”的差序格局之中,各種考評、數據、報送都需要基層法院花費人力精力去做。其實,處于“千頭萬緒”中的基層法院,用于審判的資源并不多,長期的地方化、行政化導致的依附性、依賴性使得基層法院獨立、自主處理事務的能力非常弱小。
基層法院多年來在當地培育起來的各種良性互動的關系,在去地方化之后將會發生什么樣的改變,這是值得思考的問題。從基層法院清理執行積案來看,很多的積案就涉及農村當事人沒有賠償能力,或者涉及到政府的不誠信。如果基層法院的工作失去了當地黨委、政府的支持,失去基層組織的支持。特別是邊遠山區的法院,村一級組織不僅是法院審判執行工作的重要延伸點,而且還是法院在農村的重要群眾工作陣地,關乎著法院在農村的人心所向與認同感。失去了這些,基層法院也許會讓自身處于更加惡劣的環境之中。
在去地方化之后,法院能不能在當地“站穩腳跟”,除了專業能力,還必須考慮當地的自然與人文環境的實際需要。法院的權威與口碑在于被認同的審判,而這種認同,一方面是法院能夠通過審判切實地維護好、保障好當事人的權利,另一方面也取決于法院能不能為當地的自然人文、現實秩序提供必要的引導與幫助。
改革后,一方面,當地黨委、政府要站在更高的法治思維角度上,正確處理與法院的關系,繼續理解、支持法院的工作;另一方面,法院也要在堅持黨的領導下,不卑不亢地樹立起獨立審判的形象,在司法規律的指引下,對當地環境、民風民俗有所引導,開展好司法的群眾路線工作,樹立起親民樸實的形象。
在去地方化之后,即使人財物已由省一級統管,但基層法院仍舊處于當地的政治經濟、人文環境中,辦理的仍然是當地的案件。法院的審判與執行工作仍然受制于當地的自然人文環境、社會經濟條件。在與法治配套的社會保障制度、社會誠信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多元糾紛化解機制還不夠完善的情況下,基層法院工作的開展仍然會非常艱難。
再從法院內部的生態環境看,一些基層法院的內部管理行政化與官僚化非常嚴重,因為官職、官位的有限,人際關系、人事關系非常復雜。一些基層法院充滿著強權和壓制的環境氛圍,對法官個性、情感與思想缺乏包容,對法官的獨立精神與鮮明個性進行扼殺,導致法官心理失衡的不在少數,特別是官本位思想、論資排輩思想、吃大鍋飯的思想等,讓很多法官感到生存空間狹小,無法安心于基層。一些法院中庸、平庸的環境與庸懶散混的風氣使得法官的精神萎靡,犬儒及抱怨心理嚴重,長時間身處其中,很容易被同化。
在基層法院的一些領導,憑借自己的權力,不問事實、不問證據、不問法律規定,對案件的指示呈現出“赤裸裸”的要求,在管理中很少采用民主協商的方式來聽取意見,進行集體決策,而是采用武斷的、強權的方式來支配法官、壓制法官。基層有時就像一個江湖社會,人情、關系、權力的博弈充斥著人心,在這種博弈中,那么,采用江湖拉幫結伙的方式來獲取權力的最大化,就見怪不怪了。更為嚴重的是,基層法院不能生成屬于自己的具有強大知識與思想觀念的內生資源,相反容易陷入某種僵化與保守,具有鮮明個性與思想的法官往往被視為異類或者不聽話,而被排斥,長期處于這樣壓抑與被壓制的環境中,法官的獨立精神與思考能力退化為犬儒的應付敷衍。
司法不能生活在真空中,法官也并非橫空出世,法官是一個國家的歷史與現實的產物,如何為基層法院創造良好的法治生態環境是司法改革面臨的深層次問題。
責任編輯:趙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