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4年經濟學術圈里最熱鬧的,是經濟學家周其仁和華生、賀學峰有關土地流轉問題的大論戰。
在這場探討中國土地經營權和所有權變革的辯論中,周其仁的立論顯然有著遠超論敵的基礎——長達數年深入成都、重慶、深圳等各地,對城鄉土地流轉的一線調查研究和總結。
在中國經濟學術圈里,一談起周其仁的治學,同仁幾乎毫無例外地贊嘆:"他幾乎是“一個無法模仿和復制的案例”,幾十年如一日地奔走在基層一線做社會調研,年過六十,依然在用“腳力”和“腦力”丈量和思考中國社會的經濟問題。
在好友汪丁丁的眼里,周其仁在社會調研領域的成就,甚至“超越”了著名社會學泰斗費孝通先生。
生于50年代的周其仁有著他那一代精英們的共同經歷:曾投身過火熱的共產主義理想,青少年期間“上山下鄉”,70年代末“高考恢復”后繼續學業。80年代初的開放年代,一群來自底層的中青年學子得以進入中南海,為中央獻計獻策。這構成了共和國決策史上絕無僅有的一道奇特的“風景線”。
周其仁說顧準對激進主義的反思、反省,使他從一個理想主義者轉變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經驗主義者。更為關鍵的,他遇到了此時剛復出的“中國農村改革之父”——杜潤生。這位中共黨內最資深的農村問題專家曾因對50年代的農村公社化運動提出反對意見,被毛澤東批為“小腳女人”。在幾起幾落的幽暗歲月里,他從未停止對中國普通民眾生存問題的思考和關切。
在杜潤生身邊的日子,基本奠定了周其仁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在杜的鼓勵和引領下,他和這批中青年學子頻頻往來于田間炕頭和中南海之間,把一份份來自一線的調查報告送呈中央。1981年,“包產到戶”和“包干到戶”寫入“一號文件”,從此普及大江南北,改革開放正式“破冰”。
杜潤生的一切從實際出發、從調查出發、擅長變通的“精神遺產”,對周其仁影響深遠。90年代海外求學歸來,從電信、醫改,到土地改革和城鄉問題,他都延續著對中國市場化改革和體制突破的關切。毫無例外地,他都以深入的調查研究為基礎,從紛繁復雜的“現象”出發,對基層創造性解決問題、變通和突破的經驗進行總結,提出解放生產力的方案。
市場派經濟學家普遍在民眾和高層之間兩面“不討好”,處境尷尬,而周其仁一直以溫和理性、“綿里藏針”的低調姿態存在著,一邊對高層“建言”發聲,一邊在報章上孜孜不倦地寫著普及常識的專欄文章。
偶爾,這位知青歲月在完達山狩獵的“溫和派”也有舉起獵槍的時候。2003年“顧郎之爭”時,他以罕見的激憤姿態,對郎咸平的觀點、論據逐條進行犀利和不留余地的批駁。一時令許多熟悉他風格的人大感意外。此后,中國經濟開啟“國進民退”的十年。
進入21世紀后,他的研究深入到中國農村改革最后一個堡壘——土地所有制問題。這既是一塊最富有意識形態色彩的“禁區”,也是近年來社會矛盾頻頻激化的“重災區”。這也是“恩師”杜潤生離世的囑托——希望弟子們繼續推動農村改革,改變農村的貧困問題。
無論或左或右,政治立場如何,你可以不完全認同周其仁的觀點,但不得不承認,他的研究恐怕是含金量最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