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內斯堡迷離夜

我們準備在半夜駛過約翰內斯堡的內城。這次行動事后讓許多久居南非的人驚訝不已，在他們看來，這里是禁區。司機們白天經過都一臉謹慎，飛快通行。晚上更難找到出租車——當地人一般自己開車，或者擠小巴，那是專屬黑人的taxi。突然一輛白色桑塔納從街角開來，頂燈歪向一邊，像是從異次元踉蹌而出，近看才發現是用膠布粘在車頂。它答應帶我們進城，只收70蘭特（約人民幣40塊），相當于起步價，更重要的是，司機會按時來接我們回去。45分鐘，我們反復跟他確認，45分鐘后，就要結束這次冒險。

這片內城叫作Hillbrow——字面翻譯過來，就是山脊。原本是德蘭士瓦高原上最貧瘠的荒野，只值兩頭牛的價錢。19世紀末，一躍成為黃金之城，4年間，約翰內斯堡從坑洼的礦區拔地而起，現在是南非最大的城市。城市邊緣的天際線仍由廢棄的礦山（Mine"dump）圍成，這些小山丘表面沒有植被，形狀鋒利，裸露著黃土，陽光射下來，彈出一圈金色的光邊。光的中央就是Hillbrow，被一座270米高的信號發射塔主宰。20世紀70年代，種族隔離政府把這里劃為白人區，建成中產階級的CBD;90年代，被趕去郊區的黑人回到城里，占領了這些高樓。當地人回避用“貧民窟”這樣的字眼來稱呼它，盡管這里的確是低收入者、無業游民的聚居地。建筑的樣式十分現代，但沒有什么生產生活的機能，路邊站滿、坐滿、蹲滿無所事事的人，每個人身后都好像站著另一個。白天來看，像一個電影片場，布景和道具準備好了，演員在等戲，題材應該是槍戰、警匪或者科幻。好萊塢電影《第九區》的確就是在另一個酷似Hillborw的亞歷山大區取景。晚上倒清靜許多，除了滿地的垃圾，人都不見了——也許我們會在酒吧里碰見他們。

酒吧門口有兩道安檢，幾個彪形大漢看到中國人來了，露出既驚訝又驚喜的表情。樓下說門票是90蘭特，樓上卻說100。此時客人已經很多，但場子不算熱鬧，地方大，人坐得分散，也沒有酒保穿梭其間——他們坐在遙遠的吧臺，泰然地數著杯子。幾盞場燈全部照著中間舞臺上身材健碩的舞娘，她們的深色皮膚在彩色的燈光下顯得干燥，要噴了水才有光澤。燈光太亮，超過一個酒吧應有的可見度，看得出多數客人都不投入，各聊各的，甚至沒什么笑聲，不知是因為每天都來，還是根本沒有什么壓力需要放松。繞舞臺圍坐的那群人，表情更少，眼神渙散，不盯著舞臺，喝酒，抽煙，輪流吐出煙圈，活像一排干冰機。

夜場的時間通常會加速，在這里，時間反而滯重起來。45分鐘變得很長，很靜止，盡管燈光和女人一直在晃動。沒有人入戲，甚至沒有人假裝入戲。對旅行者來說，這是足夠陌生的體驗，但“千難萬險”來到這里，場面上缺乏戲劇性，還是令人尷尬。準備離開，同伴們都松了一口氣。不甘心，在二樓逛了一圈，發現還有臺球室、游戲廳和私人包廂。樓梯旁的角落，姑娘們在休息，有的正扒拉盒飯，有的對著鏡子整理過濃的妝容。沒有人看她們。就算看了，她們也沒有回應。

樓下的保安提醒，不能把酒瓶帶出室外，剩下的酒要一口喝完。通道里貼出告示：出門時要記得把身上值錢的東西藏好;手機、珠寶和錢包不要暴露在別人的目光下。在約翰內斯堡，人們經常這樣警告你，但沒人知道危險從何而來，什么時候來。好在司機如約趕到，我們快速鉆進去，啞口無言。一段不值得炫耀的體驗。再次駛過內城，路燈亮著，沒有招牌，“荒無人煙”，僅剩一副被架空的鋼筋水泥的軀體，穿過兩個世紀以前的礦區、白人的房子（white"only）、黑人的落腳城市——好像只用一瓶啤酒的時間，就穿過了南非的心。

TIPS

1.南非有3個首都，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亞、立法首都開普敦、司法首都布隆方丹。作為經濟中心的約翰內斯堡是全國最大的城市，聚集了最多的品牌、航線、中國人和夢想家，這從側面說明了什么是我們這個時代最重要的東西。

2.約翰內斯堡在旅游上的潛力有待發掘，這里是曼德拉等建國元老的發家之地，有豐富的歷史線索可追。藝術方面，注意看看墻上的涂鴉和拐角的公共藝術品！但對治安問題要盡量謹慎，在新城漫步會有獨特的體驗，但最好找當地導游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