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占豪：活得自然才是真

一葦

不老容顏背后的秘密

走進何占豪的書房，除了一架陳舊的鋼琴和書架上塞滿的唱片外，最引人注目的，是寫字臺上豎立著的電腦顯示屏。何占豪解釋說，那是為了方便在電腦上編輯樂譜設計的。

81歲的他聲音洪亮有力，精力充沛，每晚十點在這里工作到凌晨兩三點，只為遠離白天喧囂，在不被打攪的環境下進行音樂創作。

如此“晝伏夜出”的狀態，何占豪已經保持了數十年。醫生提醒他這樣的習慣對健康不利，他卻不置可否，“醫生的話也不能全信，這是一個習慣問題。老一輩的許多中央首長喜歡后半夜工作，毛主席也是夜貓子，他們身體都很好嘛！”

幾年前在香港，何占豪在車站買票，見到有老弱病殘專用通道，他下意識便站了過去。這時一個保安走過來，沒好氣地讓他出列，意思是看他那樣才50出頭，怎么好意思腆著臉充老。何占豪解釋自己已經快80歲了，并拿出護照作證。那保安嚇了一跳，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后來一直追著何占豪討教保養秘訣。

上世紀80年代，何占豪曾去香港某樂隊指揮演出。十年后，他又去了一次。歲月匆匆，十年過去，樂隊成員們都蒼老了許多，卻見何占豪竟然一點沒變，仍是十年前的模樣。這下大家不樂意了，紛紛要他談談自己的養生之道。無奈之下，何占豪上臺講了兩個字：“開心。”只見臺下眾人都不滿意，有的還在皺眉苦思，何占豪嘿嘿一笑道：“我看你們都不開心嘛，那我再加兩個字：‘開開心心！”說罷，眾人都大笑起來。

“年輕的時候，有人說我長著一張老臉，現在老了沒變臉，反而被人說年輕了！”何占豪一邊自嘲，一邊介紹起自己的養生經來。

“我遇到任何麻煩事，都是四個字：‘小事一樁，這是我幾十年前給一部電影配樂的時候記住的一句臺詞，電影名忘了，這句臺詞印象很深，也很受用。”遇上任何事，何占豪都能以這樣一種心態去面對，自然事事都不在話下。

每天下午四點半，何占豪都會抽出時間去公園進行快走鍛煉，大概要走上四十分鐘，然后再花二十分鐘拍打全身的關節，做幾組仰臥起坐，即使是雨天也不間斷。有時出差在外地，他也想方設法地運動，曾在酒店大堂里繞圈快走，幾次被保安誤認為是找不到房間。

在飲食方面，何占豪不主張忌口，認為人的各種需要都是自然合理的，但不可過量。他什么都吃，絕不挑食。半夜工作餓了，就去廚房下幾個餃子，或是泡點泡飯，就著花生醬吃。

有個學生這樣評價何占豪：“八十歲的年紀，六十歲的模樣，四十歲的工作量，二十歲的心態。”透過這段話，何占豪鮮明的形象躍然紙上。

事事看透才能活得通透

何占豪是一個天性樂觀的人，流傳甚廣的一個段子是這么說的。

文革中，何占豪被打倒。那時要掛黑藤，何占豪的名字下面接了個黑瓜，這在當時極具羞辱含義。造反派把何占豪轟到臺上質問：“你是個什么東西？”要換成旁人，要么痛陳己過，要么強硬頂撞。何占豪卻一本正經地答到：“我什么都不是，大不了是個黑藤下的黑瓜！”滿場哄堂大笑，批斗都批不下去了。

“我出生在浙江農村，從小放牛，看社戲、聽越劇，我的樂觀天性興許與此有關。”何占豪自稱是農村人，知足常樂是農村人的天性。“想當初我來上海，能有個城市戶口，有份工作，吃飽喝足就很滿足了。”

在何占豪的觀念里，人的物質需要是有限的，但精神享受卻是無窮的。

早年去香港演出，有記者問他：“您的學生現在出場費都好幾萬，您作為老師竟然只有幾千，您怎么想？”何占豪反問道：“你們香港人總覺得生活比大陸好，房子比我們大，電視機比我們多，那我問你，你晚上一個人看幾臺電視，能睡幾張床？”

曾有個學生找何占豪訴苦，聲稱覺得自己很窮，羨慕別人有錢，內心非常不平衡。何占豪告訴那個學生說：“金錢的確使人羨慕，但德才兼備才能讓人尊重。”他這樣對學生說，也是這樣要求自己。

物質享受于他如浮云，“鈔票不用的時候就是一張廢紙，現在的人餓不死，吃死的倒是不少。”名氣對他同樣如此，盡管年少成名，但何占豪從不自視甚高。“我常說我是三流作曲家，就圖個輕松自在，一流二流不敢當。”

前幾年，東方衛視《全家都來賽》節目開播，何占豪擔任評委之一。節目播出后大受歡迎，在街頭巷尾掀起熱潮。某天，何占豪照例上菜市場買菜，走到一處菜攤前，一個相熟的菜販忽然驚呼：“哎呀！你竟然是名人哇！我一直以為你是飯店的采購員，了不起了不起……”

何占豪笑道：“名人很了不起嗎？那你這菜能給我便宜點？”菜販一愣，隨即連連搖頭：“你是名人，肯定很有錢，我為啥要便宜賣你？”何占豪哈哈大笑：“你看，名人有啥用，買菜又不能打折！”

心中裝著全世界

前幾年，香港某機構選出了一千年來人類最偉大的10部音樂作品，何占豪與陳剛的“梁祝”名列第一。在頒獎典禮上，主辦方邀請何占豪上臺發表感想，他卻這樣說：“我很想投票給《長城》，因為它展現了愛國主義情懷，而《梁祝》只是卿卿我我的愛情，愛情情懷人人需要，但愛國情懷未必人人都有。”

每天中午12點，何占豪必定守在電視機前，收看午間新聞，了解國內外大事。這并非是他閑來無事的消遣，從年輕的時候開始，他一直都有關心時政的習慣，并且擁有敏銳的政治嗅覺。

“文革”那幾年他能夠安然無恙，除了與他樂觀的天性有關外，他對政治局勢的洞察力也相當驚人。盡管時局艱難，但他依舊樂觀。“總會過去的，那是一個狂躁的、不正常的年代，那樣的狀態不管持續多久，總會有過去的一天。”

毛澤東剛去世，何占豪就斷言中國要出“反革命”集團，這是他讀蘇聯歷史吸取的教訓，后來果真“四人幫”倒臺，驗證了何占豪的說法。

他這種愛國情懷也表現在他的創作中，除了家喻戶曉的“梁祝”之外，何占豪創作了大量謳歌家國民族的樂章。《烈士日記》是歌頌革命烈士方志敏的；交響詩《龍華塔》刻畫了志士在龍華塔前對往事的回憶和對戰友的懷念；《臨安遺恨》被譽為“古箏界的國歌”，是歌頌民族英雄岳飛的……

只因“梁祝”名氣太大，不光埋沒了何占豪其他的音樂作品，甚至還掩蓋了何占豪的真實個性。在香港，媒體稱何占豪為“愛情王子”，他對此頗有微詞：“我不光愛情，我也愛國、愛民！”

像朋友一樣與家人相處

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個女人，何占豪同樣如此。他的太太不僅燒得一手好菜，而且善于書法繪畫，她常常調侃何占豪說：“你除了作曲厲害，其他方面都不如我。書法、繪畫、燒菜你不及我，就連古箏我也比你厲害。”何占豪自然對太太服軟，他常說夫妻之間不光有愛情，也有友誼，要學會如何與愛人相處。

“我與太太每天只有一餐相聚的時間，白天她要上班，晚飯碰頭一起吃，吃完我就睡了，后半夜我工作，她已睡下，早上她醒來我又睡了。所以，我特別珍惜晚餐的時光。”旁人奇怪何占豪與太太相處時間那么少，如何培養感情，何占豪笑答：“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拍太太馬屁一本萬利！”

有一次太太從外面回來，感嘆說看到一件衣服很漂亮，但因為太貴沒有買，何占豪聽說后，忙讓太太帶他去看，口稱要見識一下那么貴的衣服到底長啥樣。到了商場看到衣服，何占豪連夸好看，一邊就掏錢要把衣服買下來。

太太大驚失色道：“還沒還價你就要買嗎？”何占豪大手一揮，瀟灑道：“老婆喜歡的再貴也是便宜的！”太太當場感動得不行，這事后來在太太單位傳開了，還被女同事們拿回去當作樣板教育老公。

何占豪與太太育有一兒一女，在對子女的教育方式上，何占豪也很有一套。

兒子小時候受何占豪影響，學習拉小提琴。小提琴學起來很枯燥，兒子玩性大，幾次想放棄。有一次何占豪心平氣和地對兒子說：“如果你真不想學，那就可以不學。”兒子高興壞了，把小提琴丟到一邊，揚言要學好語數外。可沒過幾天，兒子又苦著臉找到何占豪：“爸爸，我要拉小提琴，原來語數外也不好學。”

這只是何占豪教育后代的一個縮影，實際上，在對兒女學習之外的事情上，他幾乎聽之任之。“管好學習，讓他學會做人，其他順其自然就好，管多了反而會害了他。”

教育孩子，他向來以身作則。“整天要求小孩努力，可大人自己吊兒郎當怎么行，我自己就是兒女的表率。我努力工作養家，兒女看在眼里，怎么會不努力學習呢？”

兒子高中畢業開始談戀愛，有時約會到半夜回家，心中忐忑生怕嚴母責罵，躡手躡腳地走進房。一看老爸還在書房工作呢，便過去拍拍何占豪后背，鬼里鬼氣地說道：“老頭兒辛苦啦！”何占豪回過頭，朝他笑罵道：“小子戀愛更辛苦。”

何占豪甚至都記不住兒女的年紀，只記得他們的生肖。“年齡這東西每年都在變，生肖卻是一輩子不會變的，我記生肖就可以了。”至于孫輩的年紀，那就更不在何占豪的概念里了。

與兒女像朋友一樣相處，不僅使兒女與何占豪之間沒有代溝，也使得何占豪對兒女沒有過度的依賴感。即使到了這個歲數，兒子已在美國定居，娶了一個美國人，生了兩個混血娃，每年只回來一次，何占豪依舊不覺得有任何不妥。

快樂、開朗、心直口快，這是何占豪對自己的評價，他的處世態度樂觀隨和，就像他的人生信條那樣：來是偶然，去是必然，處之坦然，活得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