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心

◎唐學慧

歸心

◎唐學慧

異國的天，悶熱潮濕。

看著未婚妻的照片，大壯的心也濕漉漉的。

她在干嘛呢？在想我嗎？在村外的柳樹下，回味我們的美好時光嗎？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嫁人了嗎？

娘在干嘛呢？正拄著拐杖，站在村口，手搭涼棚，等著她多年未歸的兒子嗎？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那是個下著蒙蒙細雨的凌晨。隨著首長一聲令下，邊境線上，槍聲、炮聲、喊殺聲響徹云霄。大壯懷著滿腔怒火，抱著興奮的機槍，向敵人的陣地沖去。

戰友們，看見了嗎，我替你們報仇了！看著山頭上被撂倒的一大片敵人，大壯解恨地想。

在震天的喊殺聲中，敵人如潮水般退去。尖刀連的戰士像猛虎般，追逐著驚慌失措的獵物。

槍炮聲和喊聲越來越遠，叢林越來越密。敵人忽然像打出去的子彈，了無蹤影。尖刀連的猛虎們，在飛奔中越來越少。

正尋思間，一腳踩空，大壯掉進了陷阱。

想啥呢？連長一巴掌拍在肩上，把大壯從硝煙彌漫的戰場，拉回了戰俘集中營。

想媳婦了唄。還能想啥。班長打趣道。

連嘴都沒親過，能叫媳婦？充其量是對象，連長笑著說。

胡扯，我們訂過婚的，是未婚妻！大壯辯解道。

哎，說點正事。馬上要交換戰俘了，你們咋打算的。連長問。

戰俘還能咋打算！灰溜溜回家唄！班長低下頭答道。

大壯，你呢？

我還沒想好。大壯嚅囁道。

你們說，祖國會歡迎我們回去嗎？大壯摩挲著照片，低聲問。

歡迎？你做夢呢，祖國會歡迎戰俘？你用腳后跟想想都知道！班長嘲諷道。

我們也是為國征戰才到這兒的！連長，你認為呢？大壯把臉轉向了連長。

我也不知道。連長輕輕搖了搖頭，面色凝重地說。

夜深了。大壯拿著那張陪伴了他多年的照片，毫無睡意。

異國的夜，好黑，伸手不見五指。星星似乎也睡著了，只剩下值勤的幾顆。哪像家鄉的天空，繁星密布，仿佛成熟的麥穗，密密麻麻，數也數不清。

噠噠噠，一陣槍聲，打破了寧靜的夜空，驚醒了剛剛入夢的大壯。從嘰哩呱啦的對話中，大壯聽出了大概意思，好像有人要越獄，被哨兵“突突”了。

大壯打開燈，發現連長床上沒人，只有一張紙條。上面寫道：戰友們，永別了！我是尖刀連連長，立過一等功，實在沒臉回去見首長，更沒臉去見我那久經沙場的爸爸！拜托你們回去后代我敬孝，下輩子我再報答你們！

敬愛的爸爸，永別了！

親愛的媽媽，永別了！

屋外的燈光如白晝般。連長被挑在木桿上，低頭不語。血，一滴，一滴，落地凝結，不愿滲入異國的土里。

朝霞中，卡車載著大壯和戰友們忐忑的歸心，還有長眠的連長，在顛簸的山路上，向著祖國的方向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