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簿記

蒲火

眾樹合唱

一場落葉便是樹的一場葬禮

眾樹詠嘆生死

在場場關于生的葬禮中走向死

年輪是時間的心

心比身先死去

死亡替時間劃上休止符

死亡是時間的葬禮

過去的落葉歸于泥土

時間被重新埋葬重新復活

而如今的落葉用身體撞擊水泥鋼鐵

時間破碎成灰

世界破碎成灰

如今的生活成為對葬禮的時刻準備

時刻準備著銘記死亡

時刻準備著不再蘇醒

詞語

每一個詞語都是一個深淵

詩歌偏執于深淵

詩人們隱遁在深淵之上

準備時刻墜落

詞語們紛紛墜落

攜帶著遠古的呼喊與記憶

世界原是一本無言的浩瀚之書

詞語保存記憶卻篡改歷史

我們處于深淵已久

洞悉黑暗與謬誤

等待掠奪與救贖

我們是被詞語捕獲與審判的獵物

死者們

埋在土中的尸體

不會渙散成土

而是種子

在最殘忍的四月種下種子

因為王國是你的所有

你是風的國王

種子萌芽破土

瞥見死神

也瞥見榮光

孤獨間奏曲

在烈火與烈火之間

從荒蕪到荒蕪之間

令你戰栗的空間永遠存在

落下影子

孤獨是你的鑰匙

需要打開的是一座無門的宮殿

從子宮到迷宮之間

在死亡與死亡之間

令你窒息的隧道永遠存在

撂下虛空

孤獨是你的鐐銬

需要擺脫的是一幢無形的監牢

在你我與命運之間

矗立著高墻

而孤獨的荊棘

爬滿了高墻

分身

我的身體是我思考的洞穴

兩個我同時寄居與此

一個我舉著火把

另一個我在巖壁作畫

一個我在穴外捕殺狩獵

另一個我在穴內縫補煮飯

一個我將太陽神視為偶像

另一個我卻是酒神的擁躉

一個我尋覓光亮

另一個我遁入黑暗

一個我向死而生

另一個我期待永恒

來自于祖先們的火種

在洞穴中閃爍不定

兩個我在火中

短暫相遇

缺席

森林是樹的缺席

海洋是水的缺席

而那人流與車流的碰撞之處

是你與我的缺席

世界是座超越空間的劇院

臺上塞滿演員

臺下擠滿椅凳

無人觀看

我們所缺席的演出

終將在我們的夢魘中上演

火樹

那片生活在荒原中的楓林

在冬季吞噬萬物之前

在循環游戲結束之前

燃起團團烈火

等待大雪的覆滅

午夜的孩子

整個午夜我都在吞噬黑暗

我在宇宙的子宮中蠕動

等待著黑夜母親的分娩

我汲取午夜的養料

聆聽著黑夜母親的呢喃

我注定是午夜的孩子

我注定與白晝格格不入

我從未見過白晝的樣子

我所有的時間都活在子宮中

我所有的時間都是面對黑暗

我想象著太陽的光線透過榕樹的影綽

我想象著一群候鳥穿過云朵的神情

我想象著終有一天會看見母親故事中的

白晝

但我不能

我不能想象午夜賦予我的稟賦

能夠在太陽下存活

所以我是白晝的祈禱者

我祈禱著白晝的永遠降臨

我祈禱著自己的永不出生

我注定是午夜的孩子

時間

時間，你這永恒的雕刻家

雕刻河流，也雕刻土地

雕刻石頭，也雕刻花木

雕刻愛戀，也雕刻嫉恨

雕刻生，也雕刻死

無形的時間雕刻一切：

留在樹中的年輪

停在水中的浮萍

長在土中的根須

時間雕刻我們

也摧毀我們

我們都是時間中的囚徒

等待時間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