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心

◎范立志

中國心

◎范立志

“……話說大英雄岳飛的母親在岳飛背上刺下‘精忠報國’四個字……”

這天，在金佛山一家鐵姓祠堂內，幾十號人正全神貫注地聽著鐵大爺講《岳飛傳》，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氣喘吁吁地闖了進來，“鐵大爺，不好了！鬼子進村了！”

“來了多少人？”

“七八個吧。”祠堂內一陣騷動，一只趴在地上的大黃狗警覺地昂起了頭，耷拉著的雙耳倏地豎起來。

“別慌！”鐵大爺鎮定地吩咐，“鐵林、鐵剛、鐵牛，趕緊分頭去通知村里的姑娘躲一躲。”

十幾分鐘后，全村人被鬼子趕到村東頭的鄉場上。

一個身挎著軍刀的小鬼子嘰里呱啦地說了一大通東洋話，翻譯官鐵少爺便喊開了：“山本小隊長說，只要大家說出誰是金佛山游擊隊的家屬，便相安無事了；不說清楚，全部死啦死啦地！”

鄉場上死一般的寂靜，剛才還艷陽高照的村子上空，一下子蒙上了一層陰云，幾只烏鴉在空中盤旋，樹上的知了停止了鳴叫，張開翅膀悄悄地飛向遠方。

“說，誰是金佛山游擊隊的家屬？”

當鐵少爺第三次問這句話時，他的眼光正好與鐵大爺的眼光相遇，他一躲閃，眼光迅速從鐵大爺眼前移開。

鐵少爺是金佛山鐵財主的公子，兩年前去日本留學，在即將完成學業時，聽說日本來中國建立大東亞共榮圈，熱招翻譯，他連忙報了名。一個月前，他隨日軍進駐金佛山。他早就聽說，鐵大爺的兒子是金佛山游擊隊的隊長，兩天前，趁黑夜炸毀縣城日軍軍火庫的就是他。他雙眼再一次掃過鐵大爺，但又迅速移開。

“皇軍說了，再問最后一遍，如果還沒有金佛山游擊隊的家屬站出來，統統地槍葬！”

鄉場上還是死一般的寂靜。趴在鐵大爺身邊的大黃狗，見山本抽出軍刀，嘰里呱啦地喊著，全身橫毛一豎，雙眼像要噴出火，“嗡”地一聲，一個向前飛躥，縱身一躍，猛朝山本撲了過去。山本毫無防備，頭一偏，帽子掉在地上。在狗快要落地時，他才反應過來，一揮軍刀，砍斷了狗的半截尾巴，一滴滴殷紅的血立即灑在地上。大黃狗雖然負痛，但它卻并沒有逃走，而是猛地一轉身，又一次縱身飛躍，張口撲向山本，在扯下

山本的右耳后，被山本一刀斬中。

山本捂著被咬的耳朵根部，惱羞成怒，向鐵少爺大叫：“機槍的準備……”

“一、二、三，開……”鐵少爺“槍”字還沒喊出口，鐵大爺撥開人群，昂首闊步地走了出來，大義凜然地高喊：“慢！我就是金佛山游擊隊的家屬！”

說著，他朝著鐵少爺狠狠地“呸”了一聲，罵道：“連狗都不如的東西！別想從我口中得到一點金佛山游擊隊的情況！”

“他的，講什么？”山本雙眼圓睜著，轉身面向鐵少爺，兇神惡煞般問道。

“他說他是金佛山游擊隊的家屬。”

“死啦死啦的！你的，槍決他！”山本一手捂著滴血的耳根，一手揮舞著軍刀，氣極敗壞地叫著。

鐵少爺愣了愣，拔出槍，瞄準了鐵大爺。

“狗漢奸，來利索點！”鐵大爺挺了挺胸膛，面向鐵山，高昂著頭，唱起了岳飛的《滿江紅》：“怒發沖冠，憑闌處，瀟瀟雨歇……”

鄉場上，許多鄉親都憤怒地盯著鐵少爺，有些老年人用手蒙著眼睛，扭過頭低聲地抽泣。

“砰，砰砰……”鐵少爺的槍響了，但誰也沒有想到，首先倒下的竟是山本，接著倒下的是日軍機槍手和另幾個士兵。在鐵少爺打出第五槍時，剩下的兩個小鬼子反應了過來，一顆子彈穿過了鐵少爺的右胸，他身子一震，向后傾斜，他使勁挺了挺，想用力抬起握著手槍的右手，但雙腿一軟，全身晃了幾晃，最終向后倒去，熱乎乎的血，與大黃狗的血融在了一起。

鄉親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晴，都愣在那里。鐵大爺心里一凜，振臂高呼：“鄉親們，打死小鬼子！”鄉親們撲向小鬼子，一會兒，兩個小鬼子便倒在地上。

幾片如紗的白云停在金佛山上空，像是向大黃狗和鐵少爺致敬，又像是向他們默哀。鄉場經過短時間的沉寂后，一個悲蒼的聲音在上空回蕩：“兒啊，你怎么這么糊涂啊？竟然和日本人斗啊！”那是剛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的鐵財主的哭聲。在他的哭聲中，鐵少爺也悠悠醒轉，他吃力地將雙眼睜開一條縫，氣若游絲地吐出幾個字：“因為……我是……中……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