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姝伶
現代文明的入侵
——讀《他們的指甲》
◎鮑姝伶
《他們的指甲》于2012年發表在《作家》第5期,它是當代女作家遲子建的又一力作。小說以一位名叫如雪的寡婦為中心展開敘述,她有一個特殊的愛好:喜歡給自己的男人剪指甲,并把它們收集起來編排成各種圖案。她經歷了三次感情,這些不同的指甲實則暗示了每一個男人不同的個性特征與身份背景。遲子建延續了她一貫清新優美的語言風格、不緊不慢的敘事節奏,在詩情畫意之中引發讀者的無限思考。
小說的顯性結構是以如雪的愛情與生活展開,但處處流露出現代文明對原始生態風貌入侵的憂傷。作家首先選取了一個帶有特殊寓義的位置——小城,這是城市與鄉村的結合地帶。小城的邊緣地區保留了鄉村生活的寧靜與自然,人們可以在自己家門口種菜、在清澈的河邊放鴨子;但小城同時也有現代大都市腐朽與喧嘩的一面,在靠近火車站這個人口流動較大的地方,玉露街上那些不規矩的發廊、洗腳房、歌廳等這些吃情色飯的場所也充斥著小城的中心。現代文明與鄉村風貌同時交融在這座小城,而這些燈紅酒綠的娛樂場所正慢慢俘獲人的內心。
如雪就是在這樣的小城中生活的,她居住在安靜的河壩地帶,白天里去集市中心里賣饅頭,以此來維持正常營生,而平日里吃的都是自己種植的蔬菜瓜果。作者以美好的想象來塑造如雪這一鄉村女性形象,因而她在作者筆下總呈現出人性中的“美”。如雪賣的饅頭是天然的,是面粉的本色制成的,她代表的是鄉村人的樸實而不做作的品質。而在現代化的社會中,一些商人越來越以賺錢為目的而喪失良心,他們賣的饅頭“都添加了增白劑、泡打粉或是饅頭改良劑,雖然個大,松軟雪白,但華而不實,沒有面味。”饅頭雖小,卻折射出現代社會的食品安全的大問題,作者所力圖揭示的正是在商業化的社會中,人性正在被金錢與利益所慢慢異化的本質。
“黑臉大漢”是小說中的男主角,他是如雪的第三個男人。他是作為采沙船隊伍中的一員而來到這個小城的,而采沙船在小說中是一個頗具寓意的事物,它是現代文明進入“自然文明”的方式之一,它的到來無疑從各個方面改變了這個小城的生活,而作者在小說中流露出更多的是對其負面影響的批判。
“這個春天不同以往,波河的寧靜被打破了,一條采沙船橫在水上,由晨至昏轟鳴著,河壩下的人家不得安寧了。圈了一冬的鴨子,本來最喜歡暖融融的春水,可是河上機器轟鳴,柴油機冒出的黑煙彌漫在水面上,鴨子都不愛下水了。”采沙船最直接的帶來的是噪音與空氣污染,不僅對居民造成了困擾,就連動物們也都敏感地覺察到這一點。在此之前,波河是人們嬉戲與休憩的場所,這里有洗衣服的村婦、有談戀愛的青年男女、有玩水洗澡的兒童……這里本是一派祥和而安逸的美好畫面。伴隨著采沙船的到來,鄉村人們慣有的生活方式被漸漸打破,人與自然的距離遠了,人與人之間那份熟悉與親切也正在被瓦解。
黑臉大漢與如雪的相識源自于一場誤會。如雪養的一只母鴨有天突然不見了,她首先就懷疑到了采沙工身上,因為在此之前她并沒有遇到過這類事情,并在聞到采砂工帳篷里傳來的陣陣肉香就更確認了這一點。如雪心疼鴨子,忍不下這口氣,便前去質問與理論,但采砂工們卻并沒有承認,而且如雪也確實沒有發現鴨肉的痕跡。第二天黑臉大漢去集市買如雪的饅頭之時多給了一些錢以作為吃掉鴨子的補償,如雪感慨道果然如她所想。但后來如雪卻得知鴨子原來是被老鷹吃掉的而非采砂工。在這一來一回中,如雪感受到這個男人的善良與細心,黑臉大漢是體諒她作為寡婦的辛苦而在暗中幫襯她,于是倆人逐漸走到一起。
但深究其原因,如雪鴨子的死亡與采沙船是有著密切聯系的。采沙船本身在河床進行深度開鑿,已經對波河造成了不良的影響,水里的魚受到了驚擾而轉向了其他更適宜生存的地帶。而采沙船這樣的事物并不是唯一的,它們對自然環境的改造導致了食物鏈的破壞。文中提到:“老鷹的消化功能特別好,喜歡吃老鼠、蛇、野兔與小鳥。它吃鴨子,說明這一帶可食的野物越來越少,它才會打鴨子的主意。”自然生態環境的破壞成為現代化進程中不可避免的后果,作者用細膩的筆觸表達了她對這一問題的思考。
讀完這篇小說,或許會讓我們聯想到現代文學的經典之作——《邊城》。遲子建與沈從文似乎有著某種共同的美學觀念,他們都以警惕的態度去看待現代文明,或者說他們在現代文明的進程中更多地流露出的是失望而擔憂的情緒。作家并非用啟蒙的姿態來敘寫鄉村生活,鄉村不是“落后”、“愚昧”的代名詞,而是蘊含著一片自然美、人性美的地帶,他們通過對鄉村文化與生存方式的贊美達到對現代文明的批判。正如遲子建自己所說“現代文明的進程,正在靜悄悄地扼殺著原始之美、粗獷之美。人類正一天天地遠離大自然,心靈與天地的溝通變得越來越渺茫”。
[1]郭力,遲子建:《現代文明的傷懷者》,《文學界(專輯版)》2010年第1期。
(作者單位:天津師范大學)
(責任編輯 馮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