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手

◎韓獻忠

對手

◎韓獻忠

一

張伯身體好好的，從來不容易生病，可這次得病，一查就是絕癥，肝癌。硬邦邦的身體，幾天工夫就拿下了。打開腹腔，已經硬化加腹水，又縫起來，醫生說，還是保守治療吧！

張嬸哭著問醫生：老頭子還能活多長?

醫生陪張嬸嘆了口氣，搖搖頭像回答又像問張嬸：照顧得好，三個月吧？

張嬸一聽不哭了，醫生抬頭一看，她人已經暈過去了。

二

這以后的日子，張伯真的一天不如一天。張伯意志堅強，癌病發作痛得他咬破嘴唇，就是不吭一聲。眼看著人不行了，張伯兩個眼睛瞪得像牛眼睛，不肯閉上。

張嬸問老頭子還有什么事情放不下啊？

張伯扭曲的臉好不容易轉過來，撇著嘴擠出一句：我想……想和王局下……下盤棋！

誰都知道王局和張伯是前世的棋盤對手，沒退休時兩人都是市經委系統的副局級領導，張伯管國有企業一塊，王局管的鄉鎮企業這塊。兩人的棋藝在全系統就是前兩名，可奇怪的是，無論是比賽還是下著玩，張伯下棋從來沒贏過王局一次，有什么比賽只要王局參加了，冠軍總歸是王局的。在小組賽中王局也輸給過第三名，張伯又勝第三名，可就是贏不了王局。張伯老和王局開玩笑：我這輩子贏不了你死都不閉眼！

三

中午張嬸去找了王嬸，讓她告訴王局，最后這局棋就讓給她家老頭子，就因為讓他死了好閉眼啊。

當天下午，王局來了。

張伯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來了精神，竟坐了起來，兩個老頭子就在床頭擺好了棋子。

王局說：我讓你一個馬。

張伯一瞪眼：啥？你看不起我這個要死的人啊？

于是這兩個棋盤上的對手，又一次開了殺機。一個小時后，張伯把手抓的吃的棋丟給了王局：我又輸了。

王局爬起身，嘆口氣，沒說什么，準備離開。要到門口，張伯喊住了他：再來，我們三局兩勝。

張伯這時看上去，一點不像有病。

王局又陪張伯下了一局，這次沒有一個小時，張伯又輸了。他靠在床頭上，臉色煞白，眼睛沒了神，可仍然睜得老大，望著王局離開。

王局走到門外，又回頭招呼：老伙計，明天早晨我們再來！

他看見，張伯眼睛一亮。

四

第二天一早，王局準時來到張伯的床頭，張伯又是輸了兩局。中午回來，王嬸埋怨王局，死老頭子，你就不能做做好事？

王局沒答，只是笑。

第三天早晨，王局還是來，張伯還是輸。

第四天、第五天……半個月過去了，王局天天過來。張伯的身體也沒有什么變化，中藥西藥還是和往常一樣喝的喝，掛的掛。只是他仍然沒有贏下一局。

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三個月到了。張伯非但沒有去見閻王，反而到醫院再檢查，肝腹水沒有了，癌腫也消了一半，平時也能吃一點稀飯和湯了。

五

半年后，張伯的病竟然奇跡般的好轉，臉色也紅潤了，可就是仍然沒有贏過王局一局棋。

王嬸在張局面前替王伯說情：我家老頭子死榆樹疙瘩的腦筋，不開竅，你別往心里去啊。

張伯樂了：如果沒有他這個對手，我恐怕活不到今天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