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恐二代”的肺腑之言：要愛，不要恨

王曉楓

近日，一段視頻在網上被大量點擊，視頻的主角是一位名叫扎克·伊布拉漢姆的青年。他的父親是策劃1993年美國世貿中心爆炸案的恐怖分子，那場襲擊造成1000多人受傷，6人死亡。今年9月，伊布拉漢姆的自傳《恐怖分子之子》出版，在美國引起很大反響。日前，伊布拉漢姆接受采訪，講述了他作為恐怖分子之子如何走出人生陰影、放棄仇恨的歷程。曾經“和藹無辜”的父親1993年2月26日，美國世貿中心發生一場慘烈的爆炸案，炸彈在地上炸出一個深30米的洞，穿過4層混凝土，最終導致6人死亡，1042人受傷。這起爆炸案的策劃者之一就是埃爾·塞伊德·諾塞爾，他是第一個在美國進行恐怖主義謀殺的極端分子。1990年，諾塞爾因恐怖主義謀殺罪被判處22年徒刑，此后他又在牢房中策劃了1993年世貿中心爆炸案。扎克·伊布拉漢姆就是諾塞爾的兒子，為了避免父親帶來的負面影響，母親為伊布拉漢姆更改了姓氏。然而，父親的恐怖主義行動還是徹底改變了伊布拉漢姆的人生。1983年出生在賓夕法尼亞州匹茲堡的伊布拉漢姆原本有個幸福的家庭，父親諾塞爾是名工程師，母親原本是天主教徒，后皈依伊斯蘭教。這一切都在他七歲時改變。伊布拉漢姆對記者表示：“在七歲前，我一直認為父親是一個很和藹的好人。在那之后，父親開始接觸極端主義思想，向我灌輸非穆斯林者乃危險分子，特別是猶太人更危險這種觀點。”伊布拉漢姆記得，1990年在父親被捕前幾個月，父親和幾個朋友帶自己去打靶。伊布拉漢姆說：“父親教我如何瞄準目標射擊，我射出的一顆子彈打中目標上的橙色指示燈，所有人都驚呆了，一位叔叔說虎父無犬子，他們當場開懷大笑起來。”幾個月后，諾塞爾因謀殺猶太教拉比被捕。入獄后，諾塞爾曾計劃襲擊紐約的重要建筑，甚至包括聯合國總部，但這些計劃都被美國聯邦調查局挫敗。不幸的是，1993年世貿中心爆炸案還是發生了，策劃這起謀殺案的人還有伊布拉漢姆曾叫叔叔的人。伊布拉漢姆說：“那時在我眼中，他們都是正常的人，他們大部分都很愛家人，但最終他們想做極端分子的愿望超過了他們對家人的愛。”伊布拉漢姆曾經一度認為父親是無辜的：“父親一直堅稱自己是無辜的，在我還是孩子時，我相信他的話，因為我愛他。但世貿中心爆炸事件后，我開始意識到他真的參與了恐怖主義活動。”想要走出陰影在父親入獄最初幾年，伊布拉漢姆和母親堅持去探望。“我去監獄探望父親，這讓我提心吊膽。一個孩子被搜身然后進入監獄隔間，這是一個多么緊張和折磨人的過程。探望父親時，我們大部分時間玩桌游，監獄可不是一個可以和孩子深度交流的環境。”伊布拉漢姆說：“父親總問我生活過得怎樣，很多年重復這樣的話題讓我變得很沮喪，我感覺如果你真在意我的生活，為什么寧可選擇極端主義思想，也不選擇家庭？所以我后來覺得不聯系他會更好，現在我已經17年沒去看他了。”父親的入獄讓伊布拉漢姆的生活徹底崩潰，社區對伊布拉漢姆一家充滿了敵意，沒有人愿意和他玩。為了與父親斷絕聯系，母親選擇了離婚，但再嫁的人還是一個有極端主義思想的人，這讓伊布拉漢姆的少年時代一直被極端主義思想包圍。伊布拉漢姆的母親選擇用不斷搬家來逃避父親的牽連。19歲前，伊布拉漢姆已經搬了20多次家，每當他感到和附近人相熟時，就是收拾行囊去下一個地方的時候。作為永遠的班級新生，即便伊布拉漢姆將自己的身份保密，他也總是被欺凌和侮辱。伊布拉漢姆說：“我知道人們會因為我父親的所作所為而戴著有色眼鏡看我。我想走出陰影，不再重蹈父親的覆轍，我也希望能夠恢復家族的名譽。”不僅被周圍的人孤立，伊布拉漢姆無論搬到哪里，都無法擺脫美國聯邦調查局的糾纏。伊布拉漢姆回憶說：“世貿大廈爆炸后，聯邦調查局探員常來我家問話，這一直持續了很多年。”愛一個人比恨一個人好得多正是在多年受欺凌與極端思想的包圍下，伊布拉漢姆曾經越來越封閉，直到17歲那年的一件事改變了他。2000年是美國大選年，正在念預科的伊布拉漢姆參與了在費城舉辦的全國青年大會，其中一組話題是關于青少年暴力的。伊布拉漢姆回憶說：“在三天的小組討論會后，我發現一名和我很投緣的朋友是猶太人，我突然意識到，我們之間本沒有仇恨。這是我第一次挑戰被灌輸多年的極端主義理念，我開始意識到，其實人與人之間可以有更好的相處方式。”在那之后，伊布拉漢姆開始接觸不同信仰、不同種族，甚至是不同性取向的人，開始發現那些他原本認為的“罪惡之人”是多么自由與開放，他開始用自身的交往經歷來抵御從小就被灌輸的極端主義理念。當伊布拉漢姆和母親談起這件事時，母親心力交瘁地說，自己受夠了被極端主義侵占的人生，不愿再憎恨他人了。伊布拉漢姆突然意識到，在內心里承受憎恨需要多么巨大的負能量。伊布拉漢姆的改變也讓人們越來越多地接受他。伊布拉漢姆說：“有一次，當我和一名聯邦調查局女探員談話后，她眼含熱淚對我說，‘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我負責調查你父親的案子，我一直想知道這起案件會對你造成怎樣的影響。那位女探員說很高興看到我長大了，并且拒絕暴力。”因為自身的經歷，伊布拉漢姆希望那些抱持極端主義思想的人能夠放棄仇恨，于是，他選擇將自己的故事公之于眾。他說：“我曾勸說那些有狹隘觀點的人不要去仇恨，愛一個人比浪費精力恨一個人好得多。像我這樣一個恐怖主義分子的兒子都能去愛和接受別人，更何況那些根本就沒接觸過極端主義思想的人呢。”（呂麗妮薦自2014年9月21日《新京報》 圖：雷磊）